火星庫﹕懷緬過去 點止陶醉?
【明報專訊】地球人很喜歡「講舊時」。臉書世界久不久就出現「十套乜乜後必看過的日本卡通」、「老香港風情」、「不能錯過的乜乜年代流行曲」等影片。另外,地球不少歌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辦經典重溫演唱會,在台上台下的「少男」、「少女」,都在追憶他們的青春。小火子感覺到地球上不論男女老幼,都愛懷緬過去。地球人為何愛無端端「講起舊時」呢?我們怎樣「記起舊時」?接下來,讓小火子帶領大家,稍稍離開地球表面,思考媒體、懷舊潮和集體記憶之間的微妙關係。
■火星生字
懷舊(Nostalgia)
「講舊時」,也即懷舊。從字源上看,懷舊(Nostalgia)的英文有思鄉的意思;其希臘文字根,有「回去」和「悲傷」之意。懷舊是希望回到過去的欲望,源於不滿現狀、憂慮未來,還有感到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如在失意時,你或會想起童年的快樂時代。
如果社會有一群人集體懷舊,這往往有更深層的文化、甚至政治意涵。舉例,當社會上不少人對未來感到焦慮及不安時,影視媒介可以懷舊的手法製作「集體回憶」,從而團結社群,鞏固人民的身分認同,希望建構「城市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扣在一起」的感覺。
然而,「被懷舊」的歷史事件及生活細節往往比現實浪漫,真實的歷史未必如懷舊電影、電視和資訊節目。各位關心「我城」的地球人,不妨多留意這些「懷舊影視作品」,說的是怎樣的香港故事,回憶了什麼,沒回憶什麼呢?
■瞬間看地球
香港社會的三波懷舊潮(見圖)
◆第一波:1990年代
在《影視香港:身分認同的時代變奏》一書中,學者馬傑偉和曾仲堅指出,2010年前的香港社會曾經歷兩波懷舊潮。
第一波懷舊潮在1990年代。面對九七回歸的不確定氣氛,這波懷舊潮較為單一,以商業價值為核心,強調香港由「小漁港」發展為「國際金融中心」,最突出的例子是擢袘行的漁夫廣告,以英殖時代的經濟成就,回應1989年後及1997年回歸前的焦慮。這類影視作品多推崇資本主義,故事強調憑個人努力和企業家精神,就能逆流而上,而不討論社會制度的不平等、政治事件等。
◆第二波:千禧年代
在回歸後的首10年左右,第二波懷舊潮中的「香港故事」不只說資本經濟神話,媒體的懷舊史觀變得更多元和生活化。如電影《金雞》和《歲月神偷》就從小人物的角度,書寫香港過去數十年的變化。2006年的無邦q視節目《友緣相聚》,以「肥姐」沈殿霞的人脈關係,尋索過去香港流行文化的黃金時代。
2004年,一代歌神許冠傑在演唱會穿上用紅白藍膠袋創作的時裝,把香港人多年來習慣使用的物料改頭換面。這一波懷舊潮還引起香港人對城市空間的反思,這與保育行動息息相關,如2006至2007年間的保衛天星和皇后碼頭的行動。
◆第三波:後雨傘年代
近年,香港社會正經歷第三波懷舊潮。其中一個特色是追憶不同世代的流行文化和明星偶像。2018年初的港台十大中文金曲《我和你音樂會》中,「天王」郭富城唱出多首名作,蔣志光和韋綺姍在台上再相逢;商台叱爧祩竅y行榜頒獎典禮亦以「為明日回憶」為主題,謝霆鋒、陳奕迅等唱出多首經典作品。社交媒體湧現不少「80後」至「00後」的經典動畫、兒歌、電視劇等節錄片段。
傳統媒介刻意書寫「香港人的故事」,扣連歷史時刻和當下社會,重新詮釋「香港是什麼」。香港電台2006年開始不定期策劃新《獅子山下》系列,繼承1970年代《獅子山下》系列的精神,敘述新時代下的港人港事。無邦q視新聞部於2018年初推出《一路走來半世紀》,以專題方式探討房屋、文娛、交通等議題,教人聯想起1990年代同台製作的資訊節目《香港傳奇》。
■延伸閱讀
阿果,〈明星的尾巴〉,《明報》星期日生活 ,2018年1月7日
馬傑偉、曾仲堅(2010),《影視香港:身分認同的時代變奏》
■離地思考
尋找媒體記憶
要談媒體和集體記憶之間的關係,先要由時間說起。不同的大眾媒體面世後,改變人類如何安排時間,還有感受時間的方式。如媒體透過重複廣播節慶或假期相關的消息、定時定候播放特定的節目,有效製造社會大眾的公共時間(common public time),建構集體記憶共享平台。在娛樂消遣選擇相對匱乏的年代,「日頭猛做,到M家輕鬆鵅A食過晚飯,要休息番一陣」,令綜藝節目《歡樂今宵》成為香港普羅大眾的集體回憶。大眾媒體所報道的重大新聞事件,亦可能構成集體回憶。我們不一定親身經歷過,這些「回憶」卻可以透過媒體、家庭還有教育制度反覆論述、跨代傳遞,建構我們的思維模式。
社交媒體普及 集體記憶難以形成
可是,面對數碼科技、互聯網的衝擊,尤其是社交媒體的普及,我們如何「組織」集體記憶呢?首先,社交媒體驟眼看有助我們建立時間檔案(archive),例如facebook的相簿設計,近年甚至新增大事回顧,都可以記錄我們的生活瞬間。然而,與傳統的檔案概念不同,一般使用者較少主動回顧歷史,而社交媒體的版面不斷更新,社交媒體的使用者較多「更新」,較少「回憶」。此外,不同人的臉書世界可以大相逕庭,令「集體」的概念變得散裂。
將一段段記憶形成連貫、有次序的敘事,是構成集體回憶的重要條件。在「update便是硬道理」的社交媒體,集體記憶難以形成,更多時是連結式記憶(connective memory),依靠用戶間的關聯、社交媒體公司內部才知曉的多重計算方式,組成多個沒有太多交接的網絡,內容不斷重複。
回望過去10年,社交媒體平台愈變愈多,即使功能趨同,平台的技術特性卻可透視我們對時間和記憶的認知。時下在年輕人圈子較流行的Snapchat,信息會在選定的時間內自動刪除,讓記憶不留痕[。新生代出生和成長於社交媒體、影像串流當道的年頭,他日若「講起舊時」,又會是怎樣的記憶呢?
*本部分的主要觀點,參考自Facebook time:
Technological and institutional affordances for media memories,Anne Kaun & Fredrik Stiernstedt (2014),New Media & Society, 16(7) 1154-1168
■思考問題
1. 按上文的討論,你認為什麼因素令香港社會出現第三波懷舊潮?
2. 假如在20年後,香港出現另一波懷舊潮,你認為具體內容是什麼呢?
文:火星媒體 Mars Media Academy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通通識 第5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