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文學﹕歌德式大屋 與香港建築保育
【明報專訊】不久前動筆寫一篇關於歌德式小說(Gothic Literature)與香港電影的論文，很遺憾，至今還未寫完，內心一直記掛着，上個月看了林中偉的新書《建築保育與本土文化》(2015，中華書局)，觸發我重新動筆的念頭。
西方文學的歌德式小說類型，有一個重要的特徵：女主角困在大屋內，大屋埋藏着神秘的過去，纏繞着女主角的生活。她如何能夠走出陰霾？這是小說讓人追看的地方。一般歌德式小說着重情節鋪陳和心理描寫，氣氛鬼魅，歷來擁有大量的讀者，因此不少作品都會改編為電影。看着《建築保育與本土文化》，我想到一個問題：改編歌德式小說最困難的地方是什麼呢？尤其是在香港這個高樓大廈林立的城市。沒錯，找不到大屋！
古堡難逃拆卸命運
回看過去，香港其實曾拍攝不少歌德式電影，電影中真的看到真實的古堡和大屋，例如1964年的《午夜招魂》，當年輕的女主角跟隨新婚的丈夫回到香港，她抬頭望向山上的大屋(見圖一)，內心充滿恐懼，原來自己快要成為這座遺世獨立的大屋的女主人了，耐人尋味的故事便徐徐展開。《建築保育與本土文化》的第53頁有一張圖片，下面寫到「位於淺水灣畔的Eucliffe Castle，是香港罕有的古堡式設計，可惜已被拆卸重建了。」(見圖二)。我想如果Eucliffe Castle沒有拆卸，可能今天香港電影還會繼續拍攝帶有香港味道的歌德式作品。
林中偉是建築師，畢業於香港大學，曾參與很多建築保育的工作，包括我們熟悉的雷生春、中環街市、虎豹別墅、永利街等項目，這書通過大量的圖片和討論，讓我們理解香港保育的歷史發展、不同的種類、考慮的元素和面對的問題等，是雅俗共賞的精彩書籍。書中還比較不同地方對保育的看法，點出香港雖然是所謂亞洲現代城市，但保育的實踐不及澳門。
私人產業與保育矛盾
近日有關灣仔同德押的討論，再一次讓我們思考建築保育的問題。一座歷史建築物是否需要拆卸重建？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專家從多方面考慮。林中偉提到私人產業與保育之間的矛盾，同德押便是一個例子。在資本自由的香港社會中，政府不能控制私有的財產，業主是有權清拆的。把擁八十年歷史的舊建築，搖身一變成為高樓大廈，這樣當然更符合經濟考慮。然而，林中偉在書中寫到「市民是否願意為保育付出，歸根究底是一個社會價值觀點問題」，我認為這是非常正確的，對於資本家是尤其重要的，因為他們有能力改變現况，影響大眾的生活。
社會價值觀為關鍵
保育不光是從上而下的，林中偉指出香港人在七、八十年代面對城市的現代化，無論市民和政府都希望破舊立新，保育的意識還未成形。現在我們對一棵老樹、一座舊唐樓都帶着尊敬之心，證明我們的社會改變了，對歷史看重了；但這條路，還很遠呢。
文、圖：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人文學科研究中心主任 黃淑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