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掀風雨 勾結揭序幕
【明報專訊】2011年尾，新鴻基地產突然終止贊助維港煙火匯演，令連續4年在新地旗下中環國金中心(IFC)舉行的「除夕倒數詠香江煙火匯演」被煞停。高廈煙火被煞停，市民掃興之餘，原來點着了新地老二郭炳江與前政務司長許仕仁的多年來「串謀」的引線。2014年快結束，除夕煙火不滅，但郭、許二人已由天堂跌到地獄，雙雙在赤柱監獄展開鐵窗生涯。本報將一連數天，連載這宗被法官暗示為「官商勾結」*的世紀大案是如何開始和敗露的來龍去脈。
新鴻基地產於1972年上市，後來規模極速膨脹，市值由當年的4億元多發展至今3300多億元。1990年新地創辦人郭得勝過身，其後，郭氏三兄弟共同營運公司。雖然母親鄺肖卿沒有參與集團業務，但地位崇高，可謂集團的「精神領袖」。三兄弟各有專長，郭炳湘為倫敦大學土木工程系碩士，主力管理酒店部門。郭炳江是倫敦大學工商管理碩士，主管地產發展、則樓及工程等業務。郭炳聯為劍橋大學法律系碩士及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在公司主管地產發展、公司內務、公司財務、法律事務、投資及保險等業務。
中環國金中心(IFC)的「除夕倒數詠香江煙火匯演」始於2007年大除夕， 當時由旅發局牽頭， 在「幻彩詠香江」燈光音樂匯演上，加設國金二期外牆兩側的20秒煙火倒數，每年吸引約50萬人在維港兩岸觀賞，媲美紐約時報廣場、巴黎鐵塔、台灣101大樓等世界級倒數慶典。國金兩大業主新鴻基地產及恒基地產順理成章當煙火贊助商，不過2011年11月突然齊打退堂鼓，不再續約贊助，叫停近七成約500萬元贊助。原來叫停煙火的主意出自郭老太，因為她眼見自2007年新地開始贊助煙火匯演後，郭家三兄弟不和的「三郭演義」愈演愈烈，感到煙火匯演不利郭家。
新地2007年除夕開始贊助煙火，翌年2月1日，一直出任新鴻基地產主席的老大郭炳湘突然休假3個月，其職務由副主席兼董事總經理郭炳江及郭炳聯分擔。郭炳湘是被母親勒令暫時退下，其中一條導火線正是郭炳湘身邊的婚外紅顏知己唐錦馨(Ida Tong)。當時就連郭炳湘的「世叔伯」、與新鴻基地產創辦人郭得勝拍檔、現亦為新地副主席的李兆基亦向傳媒透露，唐的確是郭炳湘的傾訴對象，又說由於唐錦馨向郭炳湘「提供意見」，因而引發了「一些是非」。
郭炳湘的妻子李天穎(Wendy)來自醫學世家，這是他第二段婚姻。郭炳湘首任妻子是匯豐前高層顧芝蓉，後來他留學時認識李天穎。唐錦馨則曾嫁予醫生劉國霖，但二人結婚10年便分開。唐父是70年代機器大王唐全。郭炳湘與唐錦馨早年已認識，至1990年代郭炳湘與唐在一次活動中重遇。郭炳湘後來於1997年被張子強綁架，獲釋後性情大變，其間唐對他十分關心，二人感情一日千里。
郭老太信湘被紅顏控制
一切也看在郭老太眼內，但郭老太一直愛惜長媳李天穎。郭炳江在法庭上說，那時候，母親相信郭炳湘已被唐控制及擺佈，非常擔心郭炳湘，同時擔心唐滲入公司，認為唐有很大野心。郭老太遂於2002年10月16日，針對唐訂下11大規條，並由三兄弟簽名作實，規則包括唐或其子女不得參與公司事務及管理，甚至不能在新鴻基吃飯或踏入新地，又特別註明財產只傳給郭氏子女；更不准唐入門，以及不准郭炳湘為了唐而與李天穎離婚。惟郭炳湘未有理會，甚至郭老太以主席一職「威脅」郭炳湘離開唐，郭炳湘仍無動於中。郭唐二人關係已浮面，胞弟郭炳江入獄後數天，郭炳湘已被傳媒拍下與唐一同前往大嶼山。
除了紅顏禍水，郭炳湘被罷免的遠因，要追溯至1997年他被「賊王」張子強綁架。當時郭炳湘被禁錮了7天，每天也被毆打和恐嚇，更被脫去身上衣服，困在小木箱內，只能進食叉燒飯和水。最後由新地老臣子陳鉅源親自交6億元現金贖款予綁匪，郭炳湘才順利獲釋。郭炳湘被綁架後患上創傷後遺症，性格突變，多名新地高層包括雷霆、黃奕鑑及黃植榮均指出，郭炳湘復工後，對人疑心重，情緒失控，到處攻擊同事，同事士氣低落。黃奕鑑亦指出，郭炳湘每次在會議上「一定係憤怒」，又曾投訴各高層管理人員，甚至纏擾或騷擾。冒險拿贖金營救郭炳湘的陳鉅源亦成為被攻擊對象，陳被埋怨太遲營救。眾多高層之中只有當時主理財務的執董黃奕鑑未被投訴。事實上，新地公布郭炳湘休假前的董事會期間，郭炳湘不但大發雷霆，更向其他董事及同事作出種種指控，郭炳江曾形容：「佢嬲到好似成個人癲㗎！」
湘獲釋大變 開會必動怒
郭炳湘的病情，亦成為郭炳江在行賄許仕仁案中的抗辯理由。控方指郭炳江自掏腰包給許仕仁的2100萬元是賄款，但郭炳江則解釋是顧問費，自掏腰包是因為要避開郭炳湘的耳目。事緣三兄弟於2001年均同意請許仕仁當新地顧問，郭炳湘更親手草擬合約，但後來他因綁架事件性情大變，不時將已作的決定作180度轉變，突然不滿許仕仁「貪心」，又質疑許是長實主席李嘉誠派來的間諜，突然不再信任許仕仁。惟以公司為重的郭炳江稱不想失去許仕仁，故2003年自資向許仕仁提供2100萬元，作為口頭顧問合約的薪金。至2007年底，郭炳湘的情况愈趨嚴重，他被證實患上躁鬱症，不但質疑董事局通過的決議，更輕率處理投資買賣。至2008年2月，新地公布郭炳湘休假3個月。
不過，郭炳湘未受「休假」限制，他休假期間仍然返回新地工作，董事局直指他妨礙公司運作，進一步要求罷免其主席一職。郭炳湘遂以法律行動對抗，入稟禁制董事局作出決議，他在法庭與家人對簿公堂、經過一輪「駁火」後，郭炳湘仍無法保住主席一職，董事局最終於2008年5月27日通過罷免郭炳湘的主席兼行政總裁職務，改由郭老太出任主席。至2011年9月，郭老太退任新地主席，擢升郭炳江、郭炳聯出任聯席主席，直至許仕仁案件審結，郭炳江被判罪成判囚，他才辭去新地的所有職務，意味新地將由另一名聯席主席、已洗脫罪名的郭炳聯擔旗。
郭炳湘被勒令休假，另一個說法是由於他一直希望自立門戶。據公司註冊處資料顯示，郭炳湘於2008年1月23日，註冊成立了一間名為「新鴻基地產國際有限公司(Sun HungKai Properties International Limited)」，名稱與上市公司極為相似，被指因此引起其他家族成員不滿。事實上郭炳湘於2010年9月，公開表示正籌組「海峽建設投資開發公司」，成立規模達78億港元基金，投資兩岸房地產。值得留意的是，新地同年翌月發聲明，公布重組郭氏家族信託基金，權益由「郭炳湘的家人」、「郭炳江及其家人」及「郭炳聯及其家人」攤分，但受益人不包括郭炳湘，加上郭炳湘銳意成立新公司創業的舉動，惹來郭氏兄弟分家的傳言。直至今年年初農曆新年前、亦即郭炳江及郭炳聯正式被落案起訴後1年多後，自2010年起就不在家族信託受益人之列的長子郭炳湘，重獲新地權益，將與兩名弟弟、即郭炳江和郭炳聯共同均分家族的持股，意味郭家三兄弟每人將持有新地15.31%權益，估計接近400億元。郭炳湘亦宣告辭任新地及旗下新意網非執行董事，全身而退。
江87股災識許仕仁
許仕仁、郭炳江及郭炳聯於2012年3月29日正式被廉署高調拘捕，而事實上愛馬如命的許仕仁早在被捕前，即約2012年1月，突然出售名下馬匹「各適其適」，賣馬在馬圈中極不尋常，因為按照慣例，賣馬以後甚難再當馬主。 與此同時，許仕仁又突然以「個人理由」，退出工商銀行獨立非執董選任程序。此外，許當時被質疑在出任政務司長期間，免費租住禮頓山單位，被指涉及利益衝突。許仕仁當年曾解釋，該單位以月租16萬元市值租金租住，完全與他出任新地顧問無關，又指雙方亦無合約關係，不存在利益衝突，但他的澄清仍無法消除公眾疑慮。郭炳江曾指出，他於1987年大股災時開始認識許仕仁，也許這就是許仕仁與郭氏兄弟之間千絲萬縷的開始。
*上訴庭法官麥機智於今年12月23日判刑時表示，外界多年來認定政府和商界領袖喜歡互相取悅對方(cosying up to one another)，而粵語中對此有情况有專用詞語，遺憾本案無改這看法。
(許仕仁敗壞之路 - 系列之一)
明報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