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都市人難得望見星空，但無論古今中外，浩瀚的宇宙、閃爍的星光，往往使詩人浮想聯翩。英國19世紀浪漫派詩人濟慈(John Keats, 1795-1821)的這首十四行詩，便借星光抒發對恒久愛情的追求。
Bright Star 詩文／大意
(1)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明亮的星！願我能像你一樣堅定──
(2)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1 the night／不是高懸夜空那孤寂的璀璨
(3)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2 apart,／永恒的眼瞼張開，
(4)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3,／像大自然耐心無眠的隱士，
(5)The moving waters at their priest-like task／看着流水像神父一般
(6)Of pure ablution4 round earth's human shores,／淘洗地上人間的海岸，
(7)Or gazing on the new soft-fallen mask／也不是凝望面具一般輕柔的新雪
(8)Of snow up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moors-／覆蓋山嶺和荒野──
(9)No - yet still steadfast, still unchangeable,／不──而是堅定地、不變地，
(10)Pillowed upon my fair love's ripening breast,／枕在美麗的愛人那成熟的胸脯，
(11)To feel for ever its soft swell5 and fall6,／永遠感受它柔軟的起伏，
(12)Awake for ever in a sweet unrest,／在甜蜜的不安裏永遠保持清醒，
(13)Still, still to hear her tender-taken breath,／聽她溫柔的嘆息，
(14)And so live ever - or else swoon7 to death.／永遠永遠都活着──要不然就昏昏地死去。
【中英比較】
古今中外不少文學作品都以星為主題。我國東漢末年的《古詩十九首》中的《迢迢牽牛星》，刻劃牛郎、織女二星「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可望而不可即之苦。北宋秦觀《鵲橋仙》同樣以牛郎織女為題材，但是翻出新意，認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星光也不一定讓人想到愛情，杜甫《贈衛八處士》開首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起興，抒寫人生飄泊、聚散無常的感慨。至於《詩經•召南•小星》，則寫征人「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天未破曉就奔走在外，從早到晚都為公事)，抬頭只見「嘒彼小星，三五在東」(光芒微弱的星星，三個五個在東方閃耀)，表達了羈旅行役之苦。
【賞析】
濟慈和拜倫(Lord Byron)一樣，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他本來修讀醫科，但是棄醫從文，短短25年的人生寫了61首十四行詩，藝術成就都很高，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是其中一首。
詩作第一節表達願望：詩人希望像閃亮的星星一樣「堅定」(steadfast)。但是星星到底怎樣堅定呢？詩人刻意轉折，以一個「not」開首，描畫(並否定)一些星空的畫面：星兒高高懸在夜空，璀璨但孤高(in lone splendour)，像永遠不閉上眼睛的隱士。
這個隱士在看什麼？第二節說，他在看着海波的流動(the moving waters)。這些水波，像是進行神父的儀式一樣(priest-like task)，洗滌人們的海岸。又或者，這個隱士(亮星)是在凝視那一片像面具一般、籠罩着高山和荒野的白雪。
但詩人所以羨慕亮星，並不因為這些。第三節說，他羨慕的只是亮星的穩定和忠貞──這正是他枕在愛人胸脯時的感受。他感受着情人身軀的起伏(swell and fall)，這種甜蜜但不安的感覺，令他清醒。
詩歌最後的對句，將這個意思延伸：聽着情人溫柔的呼吸，詩人希望就這樣永恒地活着，要不然就昏昏地死去。永生和死亡看似完全相反，但在詩人眼中同樣代表時間永遠靜止，同樣代表永遠棲息在愛人懷抱，他寧願在這兩個絕對之中選擇其一，也不願在中間有所取捨，表現了絕對的愛情觀。
此詩最大寫作特色在於映襯，頭半部所刻畫的亮星高懸、海浪拍岸的情景，渲染出一種清寂的氣氛，和後半部寫詩人枕在愛人身上的柔情成為一個強烈對比，以前者的肅穆映襯後者的繾綣，以前者的永恒反襯出後者的短暫，別出心裁。
【註譯】
(1)aloft：高高的
(2)lids：眼瞼
(3)Eremite：隱士
(4)ablution：沐浴
(5)swell：凸起的形狀
(6)fall：凹陷的形狀
(7)swoon：昏厥
文：葉凱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