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債

[2015-06-02]

途經某七十年老麵家,一則被櫥窗的米芝蓮推介吸引,二則擔心但凡「老店」也即將成為香港人的集體回憶,為免日後追悔莫及,筆者便毅然踏進擠迫的小店。

等位等了半小時,坐下立即落order,再過多半小時,終於等到那碟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雲吞蝦子撈。先嘗嘗雲吞,啊!十分有口感,再嘗嘗撈麵,啊!一樣十分有口感(請原諒麥醫生不識食也不懂寫食評)。雲吞蝦子撈多有口感並非本文重點,回想一小時車程再加一小時等候才到口的美食,最終不消三分鐘已徹底煙沒在我的肚皮裏。

投資兩小時以換取三分鐘的口腹快感是否化算?勉強吧,但只是相對我而言,那碟雲吞蝦子撈是麵家承傳三代做出的精粹,直可媲美人類史上任何非物質文化遺產,現在被我牛牡丹三分鐘便糟蹋掉,簡直枉費麵家一番心血。

然而,相比起食材,我辜負麵家的只是小兒科而已。做麵用的麵粉,是來自地球某個角落種植的小麥,農人冒着日曬雨淋播種、插秧、除草、施肥,麥苗吸收大地精華,要整整一個寒暑才長出像梵高筆下滿田滿野金黃色的麥穗。大家正要歌頌造物主的偉大之際,小麥已遭無情地割下,製成麵條,被我牛牡丹三分鐘便糟蹋掉。雲吞那些瘦肉的經歷更是慘絕人寰:瘦肉來自豬小姐,她是豬媽媽的心肝寶貝,在母愛呵護下一天一天成長,由小乳豬慢慢蛻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人類卻把她送往屠場宰殺、分屍、剁碎,再包成雲吞,(又是)被我牛牡丹三分鐘便糟蹋掉—世間至痛,莫過於白頭豬送黑頭豬:「囡,您死得好慘呀!嗚 ... 」

我糟蹋的,還有雲吞中那些原本在大海自由自在的蝦(我甚至連牠們子孫也不放過,即是蝦子),以及自太古時代已埋在地底的石油,被我汽車的內燃機化成二氧化碳,污染大氣層。活在物質消費文化底下,我們一生虛耗的資源實在不計其數,這筆孽債,是你我欠定地球和眾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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