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讀書法：黃明德2023DSE第5級文章——好友成過客 聚餐百感集
【明報專訊】叮！叮！平時沒什麼動靜的手機突然響起，像是一個提示，提醒自己還是有人關心的。看一看，信息來自塵封已久的中學同學短訊群組。「你們有空嗎？」「下星期天金星餐廳見？」啊！莫名的感動，像是終於發現自己存在的意義。回想起中學畢業後，同學各散東西：有讀大學的、有投身社會「當一個成人」的、有繼續追尋夢想的。而我，卻沒有任何目標和志向。本來內向的我，也沒有那份為目標奮鬥的自信，可想而知，朋友對我來說，已經和恐龍一樣，絕了種。所以，此短訊來得份外難能可貴。
既興奮又期待的我，成了第一個打破群組沉默的勇士，「我有空，先預我！」但萬萬沒想到，此聚餐，能讓我體會到「百感交集」的滋味。
金星餐廳，滿載着我的中學回憶，我對那晚的聚餐滿是期待，會流淚嗎？第一個到達的，不是我，是那依舊戴着銀色眼鏡、穿得莊重的班長——他仍是那一副「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的模樣。他早到，也是必然的。慢慢，同學紛紛就座，談起各自近况，而我，歡快地主動找不同的舊同學聊天，身上的西裝彷彿變回那熟悉的校服，此時此刻，真的十分興奮歡樂。
直至菜餚送上的那刻，才知道一切不及珍貴的回憶。先不論味道，我最愛的「小炒王」，韭菜花軟得如濕毛巾般；最受歡迎的「上湯龍蝦伊麵」，乏味得像用清水煮的；就連最難「失手」的白灼生菜，都煮得發黃變黑，叫人難以下嚥。後來探問得知，原來餐廳兩年前已易手，難怪難怪。萬萬沒想到，這只是熱身而已。
聚餐中途，氣氛突然變得無比尷尬，全因發短訊的舊同學——允行。允行中學時已口才了得，擔任辯論隊隊長三年，因才智兼備，可算是當年無人不曉的「明星學生」。那晚他西裝筆挺，談笑風生，熱情得令我懷疑是不是忘了以前和他有多友好。當大家聊得興起之際，他突然站起來說：「啊！對了！大家剛剛投身社會，應該未有購買保險吧？」這開場白加上他那身裝束，大家頓悟他邀約聚餐的「真正目的」，紛紛裝作聽不到。不過，那十吋厚的面皮不許我們演下去。他一如以往雄辯滔滔大發偉論，然後逐個同學送上文件，一副不肯放過我們之勢，想必他的目標是成為「保險大王」吧。這時，另一個人的出現，令我的注視投放到他的身上。
雖說我中學沒什麼朋友，不過在學時始終沒貪圖功利的意識、交朋結友也不會有任何目的，所以，內向的我也有一個真心相待的「真正朋友」。他與我剛剛相反，我擅長繪畫，他卻是籃球隊隊長；我內向怕事，他卻相識滿天下；我學業極差，他卻能把運動和學業平衡得十分好，幾乎每次考試都全級第一。想不到的是，他並不厭棄我此等凡夫俗子，願意和我成為「刎頸之交」，分別只在於我沒有「負荊請罪」罷了。
當時我們一起溫習，一起打球，一起訴說心事。有次，我家兩老同時生病入院，身為獨生子的我只能獨力照顧他們。他得知後，卻如親人般幫忙一起照顧我的父母。於是，我便知道，他會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好朋友。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到中五期末考時，那次考試對他來說十分重要，他要以那次成績報考外國學校。本來親切的他，頓時變了樣。有天，他突然跟我說道：「向華，我不想再跟你一起溫習了，和你一起溫習比較像是替你補習！考完試後有緣再見吧！」那刻的我，腦袋空白一片，試着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夢，我，又變回孤單一人了。自此之後，他只跟其他成績名列前茅的同學一起溫習、放學。而我卻自己一個漫無方向的，慢慢對他由仰慕，變成憎恨。我倆再沒交談，我也不知他到外國後的生活如何。
「各位，對不起！我遲到了！」沒錯，那宏亮的聲音、充滿自信的腔調，就是以前親如兄弟的「唯一好友」——思賢。當我看到他時，心中可說是百感交集。有不甘，有憤怒，更多的是耿耿於懷。他坐下後也不看我一眼，彷彿我又再次被他冷落了。如此不安的我，借口去洗手間冷靜一下。此刻，那熟悉的聲音再次叫喚我的名字——「向華，說一兩句吧！」他並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問候我的近况，最後，說了一句「對不起，當時的我太幼稚呢！」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他有一絲愧疚。
對吧，或許，是我太執著認真。或許，對他來說，我只是他生命中其中一位過客，沒有多麼的重要。至少，這段友誼在他的平衡秤中，和我的不同吧。可是，有時是這樣的，或許不應那麼執著。到我們知道對方並未如我們所想般，反而更傷透吧。
那次聚餐百感交集的體驗，令我畢生難忘。不論是那變了質的菜餚也好，舊同學也好，友誼也好，都不重要了。也許，那次聚餐就如人生般，明白凡事都會變，都會如此百感交集，重要的，只是我們能否適應這百感交集的人生。
(1791字，文章經編輯修改，標題為編輯所擬)
．2023文憑試 閱卷員評分(表)
文•黃明德
圖•Anna Semenchenko@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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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1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