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書簡：戰友，要知進退啊！
【明報專訊】春秋末期，吳、越爭霸，其間越王勾踐，曾為吳王夫差所敗。勾踐後來忍辱負重，刻苦自勵，以圖復國。他以文種及范蠡主理內政、外交等事務，二十年間，發憤圖強，實力漸厚，國勢日振，最終滅吳雪恥，稱霸天下。然而，范蠡深知勾踐非可同甘共樂之主，遂決意功成身隱，並書就此簡，勸告並肩作戰多年的朋友，宜急流勇退、見機藏身。
◆《遺文種[1]書》
范蠡
吾聞天有四時，春生冬伐[2]；人有盛衰，泰終必否[3]。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4]，惟[5]賢人乎！蠡雖不才，明知進退。高鳥已散，良弓將藏；狡兔已盡，良犬就烹[6]。夫[7]越王為人，長頸鳥啄[8]，鷹視狼步[9]，可與共患難，而不可共處樂；可與履[10]危，不可與安。子若不去，將害於子明矣！
◆字詞錦囊
遺 - 贈與、給
四時 - 四季
子 - 古時對對方的尊稱
去 - 離開
◆注釋
[1] 文種(？ - 西元前472年)，字少禽，春秋末期楚之郢(今湖北江陵附近)人，為越王勾踐謀臣，與范蠡一起助勾踐打敗吳王夫差，立下大功。
[2] 伐：衰落。
[3] 泰終必否：繁盛到極點，必然衰敗。
[4] 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
知道出仕與隱退、存活與敗亡(的道理)，而不會失當。
[5] 惟：只。
[6] 高鳥已散，良弓將藏；狡兔已盡，良犬就烹：
以鳥散弓藏、兔盡犬烹的情况喻臣子助主成功後每被棄殺。
[7] 夫：發語詞，無義。
[8] 鳥啄：鳥嘴。
[9] 鷹視狼步：
鷹獵物時側目而視，凶猛準確；狼生性多疑，一步一回頭。此句喻勾踐凶狠多疑。
[10] 履：經歷。
◆譯文
我聽聞一年四季，春天生長，冬天衰落；人有盛有衰，繁盛到了極點，就必然衰敗。知道進退和存亡的道理，而不會失當，只有賢人吧！我雖然沒才能，(也)明白進退之道。高飛的鳥散盡，好的弓箭也要藏起來；狡猾的兔子沒有了，好的獵犬就要被烹煮。
越王這個人，長脖子，有鳥啄一般的嘴，目光如鷹，步履若狼，可以患難與共，卻不可以一起享樂；可以一起歷險，(卻)不能一起安然相處。你如果不離開，將會危害到你啊！
◆讀賞提要
文種本為越王勾踐的謀臣，和范蠡一起輔佐勾踐打敗吳王夫差，復國雪恥，立下赫赫功勞。滅吳後，范蠡退隱，並留下短簡給文種，勸他早日離開勾踐。文種閱畢短簡之後，稱病不朝。有人進讒言說文種打算造反作亂，勾踐於是賜文種劍，說：「你教我七條對付吳國的策略，我只用三條便打敗了吳國，剩下四條在你那裏，你用這四條去地府為我的先王打敗吳國的先王吧！」文種遂自刎而死。
本簡中，范蠡先以天道人事，說明盛衰之理，希望朋友能效賢人，適時全身避禍。接着，再以鳥散弓藏、兔盡狗烹之喻，申明功臣處境堪虞，危在旦夕。最後直言勾踐為人凶狠多疑，不可共樂處安，若不早日離他遠去，必定遭其危害。范蠡，一個聰明透頂，又不戀棧功名利祿的人，他洞悉局勢與人性，勾踐誅滅功臣之意，與文種難逃劫數之運，大概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遺書戰友，警惕勸戒，盡最後努力拯救朋友，雖然未能改變結果，但亦可謂仁至義盡了。
●反思古今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中，亦有記述范蠡退隱、遺書，及文種受讒、被害之事，同學亦可一讀，以為參照：
范蠡遂去，自齊遺大夫種書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種見書，稱病不朝。人或讒種且作亂，越王乃賜種劍曰：「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種遂自殺。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節錄
此外，漢朝開國功臣淮陰侯韓信，被呂后等誅殺之前，亦說過類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見下《史記•淮陰侯列傳》節錄)的話，究竟歷代功臣，遭逢棄殺，抑榮華壽終，孰多孰少，同學不妨細究歷史，尋找一下真實的答案。
「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史記•淮陰侯列傳》
●金句積學
(1) 賢者處世：
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
(2) 功臣遭棄：
高鳥已散，良弓將藏；狡兔已盡，良犬就烹。
■袁漢基：中學中文科教科書作者，曾任中學中文科主任，現任香港中文大學香港教育研究所優質學校改進計劃學校發展主任。
文：袁漢基
圖：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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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6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