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印象?離岸以後∕想去到那邊了嗎？你。

[2021.09.29] 發表

【明報專訊】這邊，我們居住的灣岸，許多人都想要逃離。但別以為，乘那越洋橫渡的船，在到了對岸以後，便會跟這裏的一切斷了連線。

我這兩天都蜷縮在一個苦思的窩裏，思考關於離別的感受，要寫些什麼？身邊許多親朋一一離開這座城市，餞別的聚會愈來愈多，冷不防會收到電話或短信，友人說：「有空一聚嗎？我下星期要走了。」其後，我開始對這些一打來便問是否有空的來電和信息，感到難以言明的懼怕，以至感傷。起初的時候是朋友，後來是親人，親弟都身在英國了，二妹也將過去，及後原來表兄弟姊妹們都是「現在進行式」地紛紛散到外國去，他們都像蒲公英般，源於一陣風來，一陣橫蠻的風來，便細細輕輕如白羽一樣，散落天涯海角。

顯然，我對於這種離別非常不習慣，也因為不熟悉如何面對別離，便強行裝作無感，對於親人，我裝作不在乎，然後送上祝福；對於友人，我尊重和明白，也有不捨和感慨。直到幾個月前，我相約快將移民的友人到「天際100」參觀，因為疫情，遊客絕迹，在在都是本地人，我不會知道別人怎麼想，也沒有跟同行朋友交流太多，大家都默默地觀賞我城，輕描淡寫地聊着往昔和將來。快將到加拿大去的她，該最能體會到感觸的重量，身處空中，她眼睛裏，對於香港的印象，會定格在哪個屬於她的時代？

我們仍然默默，看這璀璨而有心事的夜色。

看啊！從100層樓的上空往下俯瞰，才真切地看得出香港城景的美，是給一種野蠻力量擠壓出來的。這種暴力美學的存在，基於這座城市的變態和扭曲，樓宇商廈各有形態，參差、起伏、堆疊、交錯，構築成我們的生活回憶與情味。你捨得離開嗎？不捨得，但不得不走。這時，我發現了玻璃幕牆的疊影，拼貼出模糊變幻的城市，我想，只有哭過後的眼睛，方能看見如此獨一的影像。模糊和變形，回憶和現實，港灣和陸地，斷捨離黏連悲與喜，二妹得到英國那邊的申請確認信高興不已，老父母卻沉寂得不發一言，他們口說的祝福沒半點溫度，相信內心相當難過。我呢？重重的呼一口氣，明白的啊！城市如我拍的照片，獅子山和山下的城，中間有一節迷迷糊糊的船影，象徵着微妙的遠行意義：

是去是回，是接是送，客觀雖如是，主觀亦未然，情感會捲動暗流或漩渦，讓你捨不得。我相信不論決定去，或決定留，每一個人的思緒必湧動如潮，起伏思辯，爭執在捨和不捨之間。到了那邊後，便不該複製這邊的生活，只需要記住，人情永在，念念不忘。於是啊！朋友們、親友們，在外了之後，把這一灣岸的獅子山城，印在一生的憶念裏，可以的話，試試寫一寫，關於它許多的印象，實在地一頁一頁的寄回來。

■作者簡介

殷培基：中文及中國文學科教師，寫作人。喜歡旅遊和攝影，書寫浪跡天涯的文字。近年擔任青年文學獎和市政局中文文學獎的評審工作。著作計有：短篇小說《怪病》；《爆籃》系列、《武神少年》系列、《罕天奇兵》系列；長篇小說《我要打NBA》；寫作範文《摘星老師的範文18篇》、《摘星老師的範文24篇》。其他作品散見於《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香港作家》等。

文、圖：殷培基

[語文同樂第5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