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學堂：和哲學談的那場戀愛
【明報專訊】艾倫．狄波頓(Alain de Botton)在23歲出版的處女作《我談的那場戀愛》，以夾敘夾議寫愛情哲學，風靡全球。他接受Huffington Post訪問時曾說，哲學是一門棘手的學科，但並不沉悶，「我不止希望念哲學歷史，我也想用哲學的方法看世界。我的著作，正正希望『哲學化』任何令我感興趣的事情：性、建築、旅行、身分地位……」這個當代作家怎樣以哲學影響全球讀者？港台節目《文學放得開》邀請幾位書迷談談這位英倫才子狄波頓。
「宿命論」 不過是自我安慰
《我談的那場戀愛》讓狄波頓一鳴驚人，小說開首以獨特方法，描述「我」和女主角的相遇：
「從巴黎往倫敦的飛機上，一場機率只有5840.82分之1的戀愛發生了。他80分之1的人生，將由一位名叫珂蘿葉的女孩所掠奪。從第一個吻、第一場爭執、心碎醒悟到下一場戀愛，他也終將發現一個永恆不朽的真理：戀愛使人癱瘓。」
即使主角覺得他們的愛情故事如此難得，相遇的機率只有5840.82分之1也好，這些所謂的「宿命論」，狄波頓認為不過是自我安慰的想法：「我的錯誤在於把去愛別人的宿命當成是去愛某人的宿命」。他在書中寫道，在愛情中不少人都認為有「一見鍾情」，但「浪漫的宿命論無疑是種神話與幻覺，但是那不代表它就是無稽之談。神話的重要性可能超越其原先要傳遞的訊息」，「浪漫的宿命論讓我們避免去想一件事，也就是我們去愛人的需要永遠優先於我們對任何特定人的愛」。
狄波頓以第一人稱，描寫「我」與女主角的相戀過程，由曖昧至女友出軌，以小說形式加入愛情哲學注釋，試圖以哲學理論來解說浪漫的愛情故事。他認為，愛情也是一種哲學，唯有「幽默」是唯一的出路。「幽默代表不需要直接衝突，給人留點顏面，批評但不直說。」「在每個玩笑背後，存在着歧異的警訊，甚至是失望，但那是已經拆除雷管的歧異——所以走過去不會引爆，不會血流滿地。」
以哲學角度解構愛情，劇場導演甄拔濤認為，狄波頓作品在推動普及哲學上，非常出眾；尤其20年前社會討論哲學風氣不像現時熱烈，不少人覺得哲學艱深，但他把哲學理論寫得深入淺出。事實上，1969年生的狄波頓系出名門，在劍橋大學歷史系畢業，會說法文、德文及英文，但他不賣弄文筆，愛旁徵博引，並用淺白文字寫作，在2000年出版的《哲學的慰藉》(The Consolations of Philosophy)中他曾經說道：「簡樸的寫作需要勇氣，因為一個人很可能會因此被認為頭腦簡單」。
他推動普及文學和哲學，深信愛情是文學的養分。不過作家米哈指出，狄波頓引起大眾對哲學興趣，但最後因大眾開始追求更深入哲學理論，狄波頓再也滿足不到他們，遭受負評，「在《哲學的慰藉》中他以蘇格拉底的故事，逐步將你帶入另一個世界中，是很厲害的說書人，但這個說書人被長大的孩子唾棄」。
「不過，百貨養百客。如果中學生初次接觸哲學就看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我想他們看兩頁就會放棄了。」甄拔濤認為，「如果初次接觸文學，不是看(法國文豪普魯斯特的小說)《追憶似水年華》，而是看(狄波頓的)《擁抱似水年華》，就會覺得很有趣，肯慢慢看下去，所以他功不可沒」。
擁抱生命 解讀對死亡的畏懼
《擁抱似水年華：普魯斯特如何改變你的人生》(How Proust can change your life)以新奇角度解讀普魯斯特，為大眾譜出一本進入經典世界文學的入門書，劇場導演黃詠詩則形容為像「考試雞精書」，將長篇小說內容拆解再分析。
在書中開首，他解讀普魯斯特對死亡的畏懼，寫道不同人面對世界末日時會想去旅行、看展覽……但一旦發現世界末日不會來臨，就什麼也不做。在書中，他寫道：「在死亡逼近時，我們突然會想緊抱生命。這意味着，或許關鍵不在生命本身，不是因為看不到人生的盡頭，才覺得索然無味，而是我們對每一天的生命的不滿……對永生不再執著之後，我們就會頓悟，似乎在亙長得令人厭倦的日常生活之下，潛藏着許許多多未曾嘗試過的可能性。」
此書把長篇小說《追憶似水年華》印證他的生活哲學：把握今天、熱愛生命、承受痛苦，最後還教人「如何把書本放下」，走進生活中。
作家米哈認為此書體現狄波頓的風格，他像說書人一樣，將大眾難以入口的書籍，透過個人的人生體會解讀。《哲學的慰藉》也是這種風格，結合經歷和對藝術家、哲學家觀點，融入小說中。
愛情以外 旅行的哲學
2002年，狄波頓出版《旅行的藝術》(The Art of Travel)。書中旁徵博引，又以藝術作品反思旅行中獨處的意義。 米哈認為，旅行是狄波頓經常書寫的命題，他常常會問：「旅行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觀光，還是知識的追求？」
有別於一般旅行文學作家，米哈分析狄波頓習慣以「英雄旅程」的方式寫旅行，即主角離開原生地，從旅程中經歷成長，有所頓悟。甄拔濤認為，狄波頓所寫的書也是走向心靈的旅程，即使是易入口的大眾暢銷書，他也希望讀者能尋找多一點生命意義。
最近受新冠疫情影響，大家也無法出外旅行。不過，狄波頓認為，我們應該學習用旅行的視覺看待日常生活的細節。即使是一次簡單的起飛降落，狄波頓也能比喻像人生——「飛機的起飛為我們的心靈帶來愉悅，因為飛機迅疾的上升是實現人生轉機的極佳象徵。飛機展呈的力量能激勵我們聯想到人生中類似的、決定性的轉機；它讓我們想像自己終有一天能奮力攀升，擺脫現實中赫然迫近的人生困厄。」你又想到嗎？
■《五夜講場——文學放得開2020》
文：袁志敏
圖：alaindebotton.com
鳴謝：港台節目《文學放得開》
[語文同樂 第49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