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施政報告公布人工島計劃引發極大爭議,住屋需求與環境保育成為最大衝突。不過拉遠來看,這種衝突早已存在:雖然不像現代人口稠密,古代的「填水」卻同樣牽涉民生問題,而且比現代的所謂「剛性需求」更嚴重。
說到古代的填海,最知名的應是「精衛填海」的故事。傳說炎帝的小女兒女娃在東海遊玩時溺死,靈魂化為精衛鳥,日復日銜木石填東海。如此勢單力薄固然大仇難報,其堅毅卻成為騷人墨客歌詠的題材,如陶淵明〈讀山海經〉(其十)藉以嘆息有志難酬,顧炎武〈精衛〉則以「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暗喻抗清氣節,均以悲劇色彩突顯孤高不群。
古人治水 疏填並用
雖說只是神話,但也反映古人對環境的態度:既畏懼可奪命的大自然,亦嘗試克服自然。當然在「正統」鯀禹治水傳說中,鯀填水敗死而禹疏水獲勝,顯示逆天而行終被唾棄的順從自然觀念;另一面「填堵」卻一直是遠古治水之法,治水神話的救世主女媧便是「積蘆灰以止淫水」(《淮南子》),縱是禹亦有「堙洪水十三年」(《漢書》)的記載,乃至後世治水亦傾向疏堵並用,以此救助百姓。
但當時代推移下技術進步、對自然敬畏減弱,填水的意義已不停留於存亡,更在生產。產量較高的墾湖為田早可見於《越絕書》卷八的勾踐闢塘為義田,原本不算多見。唐安史之亂後經濟重心南遷,湖河眾多的南方被大力圍湖造田(稱湖田、圩田、垸田或圍田),宋代江南已是「一眼圩田翠不分」(楊萬里〈圩田〉)。明代開發基地更擴至湖廣(今湖南湖北),清中期洞庭湖「盡皆築垸為田,湖面已非昔比」(《湖北安襄鄖道水利集案》)。宋元「蘇常熟,天下足」與明清「湖廣熟,天下足」之諺,即由此而生。
圍湖造田增糧產 亦致水患
看似一片美好,實則宋代起常有官員提出廢止湖田,元人林元即批評湖田「射小利害大謀,急近功遺遠慮」。原因固然不像現代聚焦生態,而是更直接的影響——水患。湖泊面積及水土被湖田蠶食,無法蓄水且容易淤塞,明代後期洞庭湖幾乎年年決堤,生產重鎮變得人煙疏落;清朝鼓勵重新開發下水患重至,中後期處於屢禁不絕的尷尬狀態。如此執迷不悔,是重視繁衍傳承下的永恆衝突:唐代高峰8000萬人口到清代變成4億,而立國之初與中後期更慣常相差數倍,人口增長高於技術提升,唯有不斷開山填水增加耕地面積。
到頭來不論是洞庭湖持續萎縮還是香港填海爭議,不過是千年與水爭地的延續。只是當內地早已喊退田還湖,這個「反對填海一定是歷史罪人」的城市似乎更沒出路,正如當年興建香港口岸時大張旗鼓宣傳較環保的內地技術圓筒填海,中途卻偷偷改回傳統拋石法,這個地方環境何曾大過效率?
■文化解碼
魚米之鄉的變遷
既有氣候變遷影響,更大是政治、環境破壞等人為因素,不同時代中國的生產基地都有不同,反映中國經濟的變遷。
◆周以前
伊洛(黃河中下游)
傳疑時代到商代的國都多在今天河南一帶,是華夏部族的起源地
◆東周至漢
齊、晉、秦(黃河流域)
東周諸國對峙令各地皆有發展,但以齊晉的黃河中下游與後期秦的關中地區最富庶,漢未有大變
◆魏晉至唐中期
較平均,中原及關中佔優(黃河流域)
戰亂與南北對峙下發展平均,隋唐統一後黃河流域仍佔據主要人口,江南與蜀地開始人口稠密
◆唐末至元
江南(長江下游)
水利田開發令江南富庶,有「蘇常熟,天下足」之諺,政治與經濟開始明顯分離;宋偏安後江南發展更明顯
◆明清
湖廣、江南(長江中游及下游)
水利田擴展至長江中游,有「湖廣熟,天下足」之諺
圖:資料圖片
文: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34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