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書展主題是旅遊,但縱是較「貼題」又慣常旺場的旅遊書籍,注目度還是遠不如兒童書籍,豪購補充練習的家長百態搶佔各大媒體。早前更有政黨調查發現,六成小學生家長為子女安排的主要暑期活動是興趣班或補習,比率遠高於旅行(15%),暑假不再是遊玩季節。俗語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果真如此?
古人觀念:讀書行旅不偏廢
事實上古籍並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說法,而是認為「書」與「行」平等。這個說法最早見於北宋王直方《詩話》:「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卷書,不可看老杜(杜甫)詩」,明代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借「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論繪畫,清代錢泳《履園叢話》藉以論學養,皆強調閱歷與知識不可偏廢。
不過從這些說法最初指涉詩畫而言,這套理想似乎只實現於文藝創作。現實是不論杜甫還是李白,才學遊歷俱佳,換來的只是懷才不遇。因為仕途順遂能貢獻社稷者,要麼有家世支撐,例如被視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成功例子的司馬遷,其官位來自家業;唐代以後則主要靠科舉,儒家經典的硬學識遠比閱歷重要。
現實:當官出世 還是靠科舉
正如宋代蘇洵愛出遊但屢試不中,最終閉門發憤,學子為考功名寒窗苦讀是常態,上京赴考往往是人生第一次遠遊,蘇洵之子蘇軾、蘇轍首次離鄉就是為了應舉。雖然宋代書院發展蓬勃而遊學普遍,但明清書院與科舉逐漸結合下,漸趨應試而失去遊學意義,士子亦受困課業難以抽身。因而愛好遊歷的布衣之士多屬絕意仕途者,例如後七子的謝榛、考據學祖師顧炎武、揚州八怪的金農這類孤高文人,又或「驢友」徐霞客。
當考得功名擺脫應試地獄後,遊歷就自由得多——遊歷名篇多出於官員之手。但從古人有「遊跡傳諸後世者,多羈旅寄寓之士」的說法看來,說穿了名篇多源於「被動旅遊」——貶官外放或漂泊各地當幕僚,永州之於柳宗元、杭州黃州之於蘇軾,都是失意中的排解。當然當官也有著財力優勢,明代謝肇淛謂「遊山不藉仕宦,則廚傳輿儓之費無所出」,古代旅遊花費極大,因公之便遊歷並不罕見,明代王士性、曹學佺便每藉外放之機遊覽各地,留下大量風物著作。
但除卻少數「有志者」,明清文人旅遊風潮的主流只在社交消費式「淺遊」,行走求的並非閱歷。這樣看來,現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可說是對古人「讀書」本位結構的抗爭。只是在重實利的中國人社會堙A這種抵抗畢竟微弱——現今學生被迫埋首書本,出來社會後不斷以旅遊排解壓力,與古代也沒多大差別。
圖:資料圖片
文﹕葉雨舟
作者簡介﹕書獃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26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