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熱振活佛遇害70年祭
懸案七十年西藏未了情
西藏分裂勢力與英國殖民者串通，下毒害死主張與中國統一的五世熱振活佛。兩寺營救起義被殘酷鎮壓。西藏解放後，迫害熱振勢力未被追究。
楊克林、王小彬、依蘇、倪惠康
整整七十年前：一九四七年五月八日凌晨，西藏布達拉宮東部夏欽角的一間小黑屋內，被關押的國民政府「輔國普化禪師」、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前「攝政」(在上一世達賴喇嘛圓寂後，下一世達賴喇嘛未成年前掌管地方政教的官職)五世熱振活佛被下毒致死，年僅三十六歲。傳說，那夜從布達拉宮上面傳出的聲音至慘且悲！也壯！在天空久環不息……
在此之前，熱振活佛的好友、今十四世達賴喇嘛的父親祁卻才讓也同樣遇害……
西藏——七十年前的血戰
如果時光倒回七十年前，即一九四七年四月的拉薩，那是一個砲聲隆隆、槍聲不斷的非常時刻：先是一九四七年四月十三日，西藏地方政府(又稱：噶厦)召集秘密會議。時任攝政的達扎在與英國人黎吉生串通後下令﹕「快把熱振押到拉薩來！」並派索康和拉魯兩個噶倫(噶厦內最高官員的名稱，設有一僧三俗共四名)立即親率士兵二百名，兼程趕往熱振寺。
一九四七年四月十四日，熱振在拉薩的拉章(大活佛的住宅和行政機關)和喜德林寺首先被藏軍包圍，熱振活佛的親朋好友等均被逮捕，追隨他的雍乃喇嘛在藏軍追捕中含悲開槍自盡。
四月十六日，早已不滿的色拉寺僧人們情緒開始沸騰，當天傍晚，憤怒的僧人殺死達扎派來的堪布索布丹達。一場以拯救熱振、反抗達扎攝政和噶厦政府為目的的武裝起義先後在古老的色拉寺和熱振寺揭開了序幕。
四月十八日，押解熱振的隊伍從距離拉薩兩天路程的熱振寺(今屬林周縣)到達拉薩的朗欽山腳下時，色拉寺的僧眾奮勇衝出，企圖劫救熱振，但被早已在附近埋伏好的藏軍機槍猛烈射擊，僧人倒下一片又一片，營救沒有成功。據十四世達賴喇嘛回憶說：「熱振仁波切隨即解送到布達拉宮，他請求見我。不幸遭我的代表拒絕，不久之後就死於獄中。」
從四月二十日開始，噶厦鎮壓色拉寺戰鬥打響，槍砲聲響徹雪域佛地。色拉寺的僧眾在孜娘活佛、仲堆巴等領導下，佔據周圍的山崗、險坡，頑強抵抗。
四月二十一日，色拉寺全體僧眾給中央政府寫了一篇滿懷悲憤的戰鬥檄文：「攝政達扎受少數親英分子把持，排除異己，一意反漢。……全體僧眾一致宣誓，決定以武力削除奸邪，營救達賴及熱振。……攝政達扎利令智昏，派大軍以機槍大砲圍攻本寺，幸賴上下團結，彼未得逞。……素仰我中央以保護宗教，安定地方為懷，對此當不忍坐視。伏懇速派大軍入藏，解決危局，使公理伸張，宗權不墜，達賴安全有所保障，熱振自由得早恢復。實不勝迫切待命之至。」
同日，熱振寺僧眾在群則·丹增嘉措和烏都巴的領導下，殺死噶厦(逮捕熱振後)留駐寺廟的藏兵，取出被查封的武器，也舉行武裝起義，聲援色拉寺。此後，達扎派藏軍分南北兩路包圍這座千年古剎。熱振寺起義僧侶和當地群眾前仆後繼，與藏軍展開血戰。最後，烏都巴等領導人壯烈犧牲。餘部由熱振香子等率領突圍……
據噶厦當時的檔案顯示，當藏軍攻下色拉寺和熱振寺後，除了搶劫之外還獸性大作，對抓住的僧人不斷施以各種酷刑，並把數百名遇難喇嘛的頭顱砍下來去報功，其中，熱振活佛馬倌克珠的頭顱割下來後被掛到熱振寺的旗杆上去……宣稱以「弘揚佛法」為「最高目標」的噶厦政府把佛教聖地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十三世達賴接班人是熱振
佛教講究因緣，那麼「因緣」何在呢？清末民初，當時主政的十三世達賴喇嘛曾領導西藏人民抗英，後又一度親英，但晚年認識到「都是中國領土，何分爾我……兄弟鬩牆，甚為不值」，十分積極致力於恢復和改善同中央政府的關係。而熱振正是他屬意和看中的接班人選，也是他這一遺願的忠實執行者。
根據十三世達賴喇嘛年譜記載：一九一九年九月，十三世達賴喇嘛：「茲據吾之預卜，神明諭示，尤據童子本身的先兆靈氣，如是諸多方面證明，出生於達布熱麥的童子為四世熱振活佛轉世靈童無誤，准予立刻迎請住寺，著即坐床。」
一九二零年八月，達賴喇嘛親自主持認定儀式，為他剃髮，並賜法名：土登江白益西·丹貝堅贊，藏意：「法門文殊智聖佛」，正式成為五世熱振活佛。
一九三二年六月，十三世達賴喇嘛蒞臨熱振寺巡察，在熱振寺共駐錫十五天，在這不尋常的日子裏，他和五世熱振多次交談和吐露心聲，並有許多囑託，還將自己用的《卦神預言經》贈予五世熱振。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四日，熱振活佛果然中籤，選為西藏攝政。此後，熱振活佛在任西藏地方攝政的七年中，積極支持內地抗戰，大大促進和改善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的關係。包括尋覓並報請中央認定了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和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吳忠信一起主持了十四世達賴喇嘛的坐床典禮。因此，熱振活佛與第十三和十四世達賴喇嘛都有著直接的不可分割的密切聯繫，是民國時期西藏地方政權承前啓後的關鍵人物。這段歷史還充分展現了歷來活佛轉世所遵循的歷史定制、宗教儀軌、金瓶掣籤(或免於金瓶掣籤)、中央認定等基本原則，內涵豐富，瑰麗多釆。
南京政府決策失責
英國殖民者和西藏分裂勢力一直視熱振為推行西藏獨立的最大阻礙，欲除之而後快。由於英帝分子和西藏上層親英派的陰謀，熱振於一九四一年初辭去攝政職務，暫由達扎接任三年，協議期滿後仍由熱振繼任。
但達扎任職後，很快轉為親英派的核心人物，背叛國家，喪心病狂地阻撓修築抗戰公路，而且還一再加害熱振等愛國人士。三大寺的堪布和廣大僧俗群眾早已對達扎的統治心存不滿，希望中央政府支持熱振重新回拉薩主政，但噶厦政府已為親英派所控制，對熱振懷有刻骨仇恨的噶倫索康·旺清格勒和孜本夏格巴等一批官員均堅決反對熱振返回政壇。
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中央原來的舉措，就是支持熱振恢復西藏攝政的職務。在達扎拒絕交出攝政一職後，熱振也同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駐拉薩辦事處人員頻繁接觸，請求獲得中央政府支持。其中，國民政府軍統局駐拉薩站的侯國柱三次赴熱振寺直接和熱振接觸，及時向中央報告了達扎製造和利用一系列事件，打擊親中央的愛國勢力、謀劃西藏獨立的事實，「故熱振之處境甚危」；熱振「極盼中央能及時設法解救」。
現存於國史館(台北)的各種檔案，充分顯示了熱振事件前後當時西藏愛國力量與分裂主義勢力進行生死較量的緊急狀況，也顯示了國民政府相關部門所作的包括軍事行動在內的各種應對方案和計劃。從蔣介石、吳忠信、陳誠、張群、劉文輝、馬步芳、徐永昌、羅良鑑、吳鼎昌、鄭介民、葉秀峰等高層人員到蒙藏委員會及其駐藏辦事處、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國防部、外交部等機構都有相應決策和部署。
期間，蒙藏委員會駐藏辦事處處長陳錫璋也致電﹕「速派軍隊和飛機進藏，援救熱振。」
時任國防部參謀總長的陳誠認為，「應趁此時機，以維護佛教進兵西藏，戡亂實邊，兼可制止英印在藏活動」。此外，國防部擬訂了《最近西藏事變之內情與擬議對策》，包括甲、乙兩個方案。
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身為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的羅良鑑、以知情者身份自居的沈宗濂和掌控軍令部的徐永昌，以及國民政府文官長吳鼎昌等官僚，對於扶助熱振復位的決定卻有不同意見。他們認為中央對藏政策不能將寶押在熱振一人身上，而更現實的政策是支持索康家族。中央政府內部在扶助熱振復位問題上爭執不下，特別是原駐藏辦事處處長沈宗濂的錯誤判斷，使得最高決策者無法決斷，結果造成情報外洩，引起英印當局的警覺。英國政府決定全力支持達扎，打擊以熱振為首的愛國力量，致使五世熱振成為他們急於消滅的目標。
「懸案」善處待何時
熱振被捕後，親英分子責問熱振活佛：「西藏何以要親中國？」熱振理直氣壯地回答：「一九零四年英國人榮赫鵬侵入拉薩，軍事賠款概由中央政府所付，所以如果不是中國的錢，豈能贖回西藏的身！」他堅定地認為無論在宗教上還是地理上，西藏都和中國是不可分割的。
熱振和第十四世達賴喇嘛的父親祁卻才讓遇害後，達賴喇嘛的母親曾說：「達扎擔任攝政以來，是我們生活在拉薩的最困難的時期，直到漢人進入西藏。」「我丈夫去世後一個月，熱振就遭到監禁，後來被暗殺。」(央宗卓瑪：《十四世達賴母親口述自傳》【英文版】和《我子達賴》【中文版】)可見，在西藏以熱振為代表的愛國力量被殘酷鎮壓後，年幼的達賴喇嘛陷入達扎分裂集團的掌控和影響之中。
一九四七年七月二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了《熱振事件後對藏措置紀要》。隨後，時為行政院院長的張群在《處理西藏問題之方針》中說明：「當事變之初，既因種種牽制，未伐之以兵；事變之後，又未裁之以法。此事或可作為懸案，留待將來相機善處，不必有所表示。」國民政府終因忙於內戰，放棄了正確的措施，致使這場鬥爭苦澀、悲壯地失敗。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三日，西藏地方政府的代表與中央人民政府的代表達成十七條協議，即《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於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議》。當時特殊情況下的中共政策是：「和平解放，暫維原狀」，對迫害熱振的勢力沒有予以追究；一個曾經背叛國家、惡貫滿盈的噶厦政府被「寬容」和「保存」下來了。據記載，在簽訂十七條協議時，噶厦政府的代表心有餘悸地提出不能讓「班禪派」和「熱振派」參加談判，這是他們的軟肋，又是他們的陰謀！
今天，我們可以完全看清楚：「熱振派」是民國西藏的歷史見證！「熱振派」揭示了藏獨分裂祖國的滔天罪行，痛擊了藏獨勢力的種種謬論！「熱振派」和「班禪派」在民國歷史上站在了政治、道德和宗教的制高點！
應該說，「熱振事件」對西藏以後的影響是深遠的、刻骨銘心的！由於當時對罪犯沒有清算，沒有正本清源，以至後來出現了所謂「西藏至少在民國三十八年的時間裏事實上是獨立的」、「中共入侵西藏」等錯誤觀點，蒙蔽了不少人，引發了許多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俱往矣！七十年過去，天地悠悠，斗轉星移。
七十年前，張群說：懸案「留待將來相機善處。」於是問：機緣可到乎？此情可善乎？懸案可稽乎？
台灣藏學家劉學銚曾任蒙藏委員會主任秘書，他說：「海峽兩岸對熱振都欠一份情！」
*作者楊克林是香港自由撰稿人、中國近現代史研究者；王小彬是中國藏學研究中心當代研究所研究員；依蘇是西藏檔案館研究員；倪惠康是原西藏自治區檢察院副檢察長(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