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俗語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西漢文學家賈誼可不這樣想，他對漢文帝說：「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况於貴臣之近主乎！」老鼠總在器物邊打轉，想打老鼠，卻怕打壞了器物，不免有所顧忌，成語「投鼠忌器」出於此。賈誼真正的意思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不能動輒刑罰重臣，不然會傷了皇帝的尊嚴。因為「忌器」，所以就不要「投鼠」了。於是，器物成了老鼠的「護身符」；皇權成了奸臣的「保護傘」。
賈誼的比喻並不新奇，關於打老鼠的諸多難處，早在春秋時期，齊國上大夫晏嬰就已提及，語見《晏子春秋》。
◆社鼠猛狗
景公[1]問于晏子[2]曰：「治國何患？」
晏子對曰：「患夫社鼠[3]。」
公曰：「何謂也？」
對曰：「夫社，束木而塗[4]之，鼠因往託焉。熏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塗，此鼠所以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夫國亦有焉，人主左右是也。內則蔽善惡于君上，外則賣權重[5]于百姓，不誅之則亂，誅之則為人主所案據[6]，腹[7]而有之，此亦國之社鼠也。人有酤酒[8]者，為器甚潔清[9]，置表[10]甚長，而酒酸不售。問之里人其故，里人云：『公狗之猛，人挈器[11]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國亦有猛狗，用事[12]者是也。有道術[13]之士，欲干[14]萬乘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齕[15]之，此亦國之猛狗也。左右為社鼠，用事者為猛狗，主安得無壅[16]，國安得無患乎？」
(《晏子春秋?問上》)
◆注釋
[1]景公：齊景公，名杵臼(？—前490)，春秋時期齊國國君，齊莊公之弟，莊公被殺後即位。景公貪圖享樂，《史記?齊太公世家》說他：「好治宮室，聚狗馬，奢侈，厚賦重刑。」上大夫晏嬰常常以此進諫
[2]晏子：名嬰(？—前500)，字仲，諡平，或稱「平仲」。春秋時期齊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歷任靈公、莊公、景公三朝。晏嬰身材短小，但聰穎善辯，在內則直言諫上，治國有方；在外則不辱使命，捍衛國威。後人搜集他的言行，編成《晏子春秋》
[3]社鼠：社，本義為土地神，也指社廟，即祭祀土地神的地方。社鼠，社廟中的老鼠，後用以比喻有所倚恃的奸人
[4]塗：本義指泥巴，這裏用作動詞，指用泥塗抹
[5]權重：權勢，權力
[6]案據：使之安定，這裏指保護、庇護
[7]腹：厚，指厚待，包容
[8]酤酒：酤，[粵]音姑，賣。酤酒，賣酒
[9]潔清：清潔
[10]置表：表，通「?」，幡幟，標誌。「置表甚長」《韓非子》又寫作「縣幟甚高」，都是酒旗高懸的意思
[11]挈器：挈，[粵]音竭，提起，提攜。挈器，攜帶酒器
[12]用事：當權執政
[13]道術：道德學問
[14]干：求見，求取
[15]齕：[粵]音轄，用牙齒咬
[16]壅：[粵]音雍，又音擁。堵塞，蔽塞，這裏指蒙蔽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插圖:鍾錦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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