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從小到大，我們的生活是學懂與別人相處，但偏偏與人相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時甚至是非常困難的。在一個小小的課室裏，同學和老師來自不同的背景，有不同的愛好，我們不可能與每一個人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事實上，囿於自己的想法，有很多事情是我們一廂情願的，人與人之間充滿了誤解。〈小公務員之死〉以黑色幽默的風格，為我們說明了溝通的困難。
著名俄國文學家契訶夫(Anton Chekhov，1860-1904)是文學界的超級偶像，他與我們之前討論過的莫泊桑和歐亨利常並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巨匠」。契訶夫的短篇名作恆河沙數，例如我很喜歡〈會說話的風〉，以抒情的手法寫男女心理對感情的猜疑與滿足，非常特別。契訶夫的劇作也是很出名的，例如《三姊妹》和《櫻桃園》等，每年總會有香港劇團排練上演。
文字反映百姓焦慮
契訶夫原是一位醫生，大概他的職業讓他更能明白平民百姓的焦慮。只有短短二千字的小說〈小公務員之死〉，講述一名在政府部門當小職位的切爾維亞科夫的故事。一天，他在劇院開開心心的看歌劇，突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唾沫濺到前方一位文職將軍的頭上。他馬上上前道歉，將軍說「不打緊，不打緊……」，但切爾維亞科夫擔心自己得罪了上級，仍然不斷的道歉，更兩度前往將軍的辦公室認錯。工作繁忙的將軍大叫他滾開，害得切爾維亞科夫臉色發青，回家在恐懼中死去。
被階層意識綑綁
為何打一個噴嚏會讓主角如此恐懼？甚至因此而死去？牢牢的階層意識是主人公的枷鎖，哪怕將軍其實不是他直接的上司。對他來說，唾沫濺在一個普通人的頭上，跟濺在將軍的頭上是兩碼子的事情。在小說中，將軍其實沒有準備責怪他，全部的事情都是切爾維亞科夫自己想像出來的，他過分憂慮了。
然而，我們讀者不會因此而嘲笑這個小公務員。讀完的第一個感覺，你可能會認為切爾維亞科夫太傻了，別人明明沒有把事情掛在心上，他是庸人自擾。但當你再想下去，深呼吸一下，你會感到小說的沉重。那些處於社會體制的底層人物，他們可能無法解讀自己以外的世界，究竟上司說「不打緊，不打緊……」是真心的嗎？還是會秋後算帳？那種彷彿觸犯法律的感覺，讓他們產生無形的恐懼。
溝通消除誤解
閱讀契訶夫的小說，讓我們欣賞到短篇小說的藝術，如何處理結構、氣氛、人物和情節等，但最大的得益還是對人性的理解。我們周邊有很多朋友，有些是快人快語，有些是心事滿懷。我們不妨與他們多些說話，關心他們在想些什麼。如果切爾維亞科夫有這樣的好朋友，他或能夠多活幾年。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人文學科研究中心主任黃淑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