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復活節假期間，大哥為我送來潘霍華的《獄中書簡》，我第一時間重讀這本看過很多遍的書。潘霍華是德國神學家，二次大戰時因參與行刺希特勒失敗被處決，他在監牢中等候審訊時寫了一批書信給家人和朋友，分享他對時局和自身命運的思索。30年來，每次我重看這書都有新的啟發。
潘霍華被囚禁初期，每天獲准到監獄內的小庭院做半小時的運動。他非常喜歡這短暫與大自然的接觸，對庭院中的栗子樹、檸檬樹、山雀巢、螞蟻丘和菩提樹上的蜜蜂都念念不忘，「監牢的生活使一個人感覺到自然界是如何不知情地在運行其恬然無憂的生活，使人幾乎與動植物都發生了感情——除蒼蠅之外」。
轉院捨不得翠綠山景
醫院不是監牢，但長時間困在醫院的病人，同樣會對身邊的動植物產生感情。入住瑪麗初期，我每天4次注射抗生素，躺在牀上的時間很多，抬頭便看到窗外那翠綠的山坡，驟眼看全是一樣的樹，仔細看卻會發現許多不同的顏色，有青綠、墨綠、淡紅、棗紅、泥黃，層層疊疊，隨着日光的變化轉換色調和形態，讓人久看不厭。
4月23日，告別住了一個月的瑪麗醫院，遷往麥理浩復康院，開始另一階段的復康療程，每天接受軍訓式體能訓練。臨別之際，捨不得瑪麗K21的醫護人員，也捨不得87號病房窗外那片翠綠的山景。
轉院那天中午，我坐着輪椅，乘復康巴先去養和醫院，做一個檢測雙腿神經信號的機電圖，車子從薄扶林開往香港仔，經隧道去跑馬地，沿途車水馬龍，街道上人流穿梭，我目不轉睛地看着，這最最平凡的一幕，彷彿已從我的生活和記憶中消失。留院兩個月以來，我的足迹局限在病房內，偶爾在病房外的走廊逗留一會，最遠只去到大樓地下的物理治療室，那一刻乘車穿越鬧市，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望早日回到塵世的煩擾
麥理浩復康院的環境很清幽，病房窗戶面向香港大學的足球場，球場前是一排4層樓高的針葉樹，球場後是大海，天氣好的時候能看見日落。復康院3樓是病房，2樓有幾個大房間，擺滿各式器械，讓病人一起做物理或職業治療。我獲安排每天做3節物理治療、1節職業治療，每節最少1個小時。做完一天的運動作業後，身體感到相當疲倦，但說也奇怪，精神一點也不倦，很渴望再次離開房間，去到做運動的大房間裏，與其他病人一起鍛煉。
也許我實在受不了被困在病房裏與世隔絕的生活，內心渴望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氣，雖然對病房窗外的醉人景色以及院內醫護人員的濃情厚意，產生了戀戀不捨之情，但我還是不斷告訴自己，要早點站起來，早點走出去，回到塵世的煩擾與現實的挑戰中。
【劉進圖感言之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