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圖鑑：「琪琪」與她的1005篇網上日記
【明報專訊】當我最近再點進她的HKflash時，卻發現整個網頁早被關閉，對於她日記的紀錄，就只剩下從我朋友手中得來的幾張截圖。其中一張寫道：「呢個世界真係冇永恆不變。」將近20年的日記在一瞬間消失，不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可能她也早已把曾經寫過的文字給忘記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像還有人會偷偷窺看她的秘密？那些隱密的時光，還存在於另一個人的記憶之中。
53萬字，只為「小丙」一人寫
有一天，朋友給我發來一條網上留言畫板HKflash的連結，老實說我對這個網頁毫無概念，一點進去，版面設計走那種極簡陋、千禧年的美學風格，整個頁面只佔熒光幕小部分，有着不合理鮮艷配色的幻異空間，像是ICQ、Xanga時期的網頁，並不屬於我的童年經驗。
個人簡介裏寫着「90年出生，身高165厘米」，圖片中的她留着那時最流行的「斜陰」髮型，「是年齡剛剛到達120歲的琪琪」。重點是，她的線上日記多達1005篇。天啊，這是一個怎樣的數量？如果平均一篇500字，她所寫下的文字，就有整整537,500字，堪比一本《卡拉馬助夫兄弟們》的重量。
日記的最後更新日期是2020年4月11日下午3時，我翻開第一篇，寫於2003年，朋友說，那是持續了17年多的書寫。她講述的內容大多都與「小丙」有關，「小丙」是她從小就暗戀的人，也是這個網上日記誕生的原因。
在這日記中，她記下了由暗戀到鼓起勇氣表白，再到被拒絕的過程。不過那只佔了起初的好幾個月，接下來的10多年，大多數文字均是她對「小丙」的思念。日記起初有幾個回應，變成沒有任何回應。這個網站也早已被遺棄，即使知道沒有人會看到，明明她的感情似乎哪裏都到達不了，就像對着看不到盡頭的隧道用力喊叫，回答的只有荒腔走板的回音，她還是一直在書寫。
我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心情，或者早變成猶如晨間慢跑、一種近乎宗教式的習慣。我繼續看下去，有好幾年她停止了更新，直到2017年，她又回到日記之中。「如果有種東西你等了十多年，不知道那時候你還會對此期待嗎？」她這樣說。10多年後，她似乎終於等到了和「小丙」旅行的機會，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到底是欲望被滿足後的不知所措，還是在時間的冲刷下，她所等到的不再是原樣？極漫長的等待，就如同寵物在旁邊專注地看着主人背影的姿勢，充滿一種近乎悲哀的深情。
像是我所說的，當我再次點進HKflash時，網頁早已關閉，無法再探查他們的下落，也早就忘記接下來3年間的日記，不記得他們最後過上了如何甜蜜的生活，或是返回了沒有交錯的人生軌道上。
她有吃到雞髀飯嗎？
回到朋友的截圖，其中一張是2020年的日記目錄，其中幾個題目名為「一加一等如三」、「加多利泳灘的雞髀飯」，還有「回到最初的情况」。我試着把記憶延伸還原，卻一無所獲，僅僅記得那像素不高的雞髀飯圖片。
只是，到底為什麼泳灘會有雞髀飯？又有誰會為了雞髀飯特地去泳灘？而且冬天沒人游泳時，餐廳不就沒有收入了嗎？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在多年以後，在加多利泳灘賣雞髀飯的餐廳還在營業嗎？
可惜當我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早已步入寒冷的冬季，已沒有藉口到加多利泳灘一趟。
■蕭嘉俊
(嶺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生，香港大學文學與文化研究文學碩士生)
文、圖：蕭嘉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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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5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