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解剖師：食物喚起的味覺回憶
【明報專訊】考評報告提及考生缺少生活經驗，敘事堆砌欠過渡，情感生硬。這次賞析韓麗珠的短篇文章〈素食白切雞〉，作家以一道「薑蓉白切雞」連結原生家庭的童年記憶，既隱含對家族的溫情，亦反思自我的轉變，強化了對家的認同。作家娓娓道出當中的人事變化，讀者能順其思路細味其中，文章抒情自然真摯。
什麼是過渡？
常言作文需要過渡。那什麼是過渡？過渡是作為文章的轉折位置，與前文有所呼應，作者經過連串反思，終有感悟。好文章必須出自個人胸臆，不能硬套敘事。
■剖析target
韓麗珠〈素食白切雞〉
(第1段)立秋後，生起吃薑的欲望。蟄伏[1]在舌尖的記憶是橫蠻的，總是在猝不及防[2]的時刻想起遺落已久的味道。從小在原生家庭裏養成的飲食習慣，種植在味蕾的回憶森林，都是一種祝福，讓人爬梳自己的飲食歷史，想起自己是來自一個怎樣的家族，如何活成了現在的模樣。
(第2段)我惦念的其實不是薑，而是薑蓉。那無法在任何餐廳吃到，必須出自母親之手，而且是為了佐白切雞而做的。童年時期，母親為了營養和衛生的緣故，幾乎從沒有帶我們光顧外面的餐廳。我愛吃母親做的白切雞，或許，重點從不是雞，而是那攙雜了青葱的薑蓉。我從來沒有跟母親學做任何一道菜，因為她從不耐煩教導，她認為做菜是無師自通[3]的事，近乎一種本能。後來，我竟然從經驗裏發現，她是對的。我們吃到的味道，有一部分來自食物，但有更多來自體質、季節、同桌的人以至情緒，根本沒有食譜可言。
(第3段)在菜巿場買到老薑，去皮，薑肉磨成蓉，拌入鹽和葱白，在燒紅了的鍋子裏熱了油，再把油注進薑蓉。看着薑蓉，我才發現，作為配角的白切雞也是不可或缺的，否則薑蓉就顯得落了單。可是，茹素多年的我，早已不再吃肉，即使把肉勉強放進嘴巴，只會覺得羶腥。那麼，如何可以在目前的舌頭再嘗到往日的薑蓉白切雞？我想到以豆腐代替。把一方塊的硬豆腐切成塊狀，灑一點鹽，煎成兩面微微金黃。放涼後，沾一點薑蓉，童年的日子在舌頭上重現了一遍。
——轉載自《明報》專欄「自轉行星」，2023.11.01
(版權為作者所有，未經同意，不得轉載)
■文字秤骨
(第1段)
我們偶然想起一件事或一個人，往往是由某一細節開始，慢慢才會憶起整個輪廓。作家起筆，先寫立秋令她生起吃薑的欲望，薑的味道令她想起母親生前做的薑蓉白切雞，後文再逐步交代與母親相處的點滴。
* 第一段提綱挈領，舌頭上的薑味作為整篇文章的主軸
* 在味覺的背後，作家思考自我與原生家庭的關係
* 薑蓉牽引着作家與原生家庭的緊密記憶，同時作家亦從原生家庭中成長、轉變，以另一個自我重新演繹一次這道「家傳料理」
(第2段)
在童年時期，作家認為白切雞只是配角，最重要的是為了佐白切雞而做的薑蓉。薑蓉白切雞作為母親的拿手料理，養成她童年時期的飲食口味，亦成為她原生記憶。
* 此處與首段呼應
* 作家從未向母親學做菜，因為菜式的味道無法直接模仿。作家透過帶出菜式的味道會憑着自身經歷而變化，點出自我轉變的思考
* 童年時期的薑蓉白切雞成為她成長的根源，隱含對母親的思念，但當中的滋味早已無法完美複製
(第3段)
帶着新的飲食習慣，作家在立秋時節再次烹調這道「家傳料理」。
* 作家詳寫烹調過程，借此作為文章重要的過渡
* 作家展現自己在過程中與「家傳料理」交流碰撞，具體地交代自己如何活成了現在的模樣，與首段再次呼應
* 作家烹調的方法既懷舊又創新，她憑着原生家庭的記憶製作薑蓉；又按照現在的飲食習慣改用豆腐代替，猶如建構一段自我與原生家庭的新關係。最終舌頭上的薑味讓她憶起童年的日子，慢慢地尋回整段記憶的輪廓◆
橫蠻的薑味重現童年
作家尤其強調舌頭上的薑味，「那麼，如何可以在目前的舌頭再嘗到往日的薑蓉白切雞？」、「童年的日子在舌頭上重現了一遍」，橫蠻的薑味霸佔作家的舌頭，作家把薑味作為主導，「我」作為被動，進一步確立薑味作為整篇文章主軸的地位。
■重點 重點 重點！
(1)把食物與味道，連結人生。
(2)以飲食習慣隱喻家族關係，情感平實真摯。
(3)過渡妥貼，前後呼應，抒情自然。
修辭(見表)
* 蟄伏在舌尖的記憶是橫蠻的。 → 擬人
* 從小在原生家庭裏養成的飲食習慣，種植在味蕾的回憶森林，都是一種祝福。 → 借喻
* 那麼，如何可以在目前的舌頭再嘗到往日的薑蓉白切雞？我想到以豆腐代替。把一方塊的硬豆腐切成塊狀，灑一點鹽，煎成兩面微微金黃。 → 設問
五官描寫(表)
* 可是，茹素多年的我，早已不再吃肉，即使把肉勉強放進嘴巴，只會覺得羶腥。 → 味覺
* 把一方塊的硬豆腐切成塊狀，灑一點鹽，煎成兩面微微金黃。 → 視覺
■字詞積累
[1] 蟄伏
蟄，蟲冬眠，「蟄伏」指蟲藏伏在土中不食不動，亦可解隱藏潛伏。亦有「久蟄思啟」一詞，指長久冬眠的昆蟲動物想出來活動，引伸為隱藏太久的人想顯露。
[2] 猝不及防
猝，突然；防，戒備。「猝不及防」指事情突然發生，來不及防備。
[3] 無師自通
師，老師；通，不閉塞，通曉明白。「無師自通」指沒有老師指導，也自能通曉明白。
●小練習
試描寫一種菜式或食物，把其中一種味道作為文章的主軸，並連結到你的生活經歷，抒發你的體悟。投稿有機會稍後見報，並獲老師剖析。
小提示：
(1) 你的家有一道「家傳料理」嗎？
(2) 以虛實結合寫作，實寫菜式的味道、烹調過程；虛寫菜式背後承載的情感，懷舊憶人。
◆有興趣的讀者，到以下連結投稿：tinyurl.com/ywfrbfkn
文：李雪瑩 - 現職中學老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熱愛中文科教學
圖•黃煒、鳴謝•韓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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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4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