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配樂大師：ENNIO》——以音樂說故事 百年過後仍會記得的名字
【明報專訊】美國西部。無人的蒸汽火車站。炎熱而肅殺的靜默。三名面目猙獰的殺手緩緩而至，不知在等什麼人，悶得不太耐煩。只有滴水聲、電報機聲、生鏽的風車聲。火車轟隆隆到站，又轟隆隆離開，以為無人下車，忽然幾響口琴聲，原來主角已倏然而至。由靜默至孤響，幾聲口琴，精妙而簡單的聲音設計，卻已是最偉大的電影開首和配樂之一。這就是筆者最喜愛的電影《萬里狂沙萬里仇》(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1968)，而安尼奧摩利哥尼為之創作的配樂，也是我最愛的電影音樂。
給大師的情書
說起電影音樂，安尼奧摩利哥尼(Ennio Morricone，1928-2020)在筆者心目中絕對是最偉大的一人，沒有「之一」。人皆尊稱為「大師」(Maestro)，近70年的創作生涯，幾乎從不間斷，逾500部電影音樂作品，橫跨不同類型，時有創新，一直引領風潮，其中無數已成經典，而且獎項滿室，上下數代的音樂人皆深深敬重。大師已歿，很可惜未有親身看過他來香港指揮樂團表演其作品，但最近有關摩利哥尼最全面的紀錄片《配樂大師：ENNIO》(Ennio)面世近兩年後，終於在香港上畫，能深入認識大師生平，再次在大銀幕感受其音樂的力量，也算是對望穿秋水的影迷之安慰。
《配樂大師》的導演是基斯比湯納度(Giuseppe Tornatore)，他長期與摩利哥尼合作，自成名作《星光伴我心》(Cinema Paradiso，1988)之後，每部長片作品都交由大師配樂，為他向來簡單的故事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不是很多導演能得到這樣的殊遇。《星光》如今已成影迷心目中的經典，當「給電影的情書」已成為濫俗套語時，《星光》這封情信卻是當之無愧，摩利哥尼譜寫的曼妙配樂今天大家也是耳熟能詳。基斯比湯納度名成利就，不能說沒有摩利哥尼之助力，在大師晚年為之製作紀錄片，湯納度是不二人選，既是回饋，也可說「給大師的情書」吧。
大師的遺憾 堅持和努力
80載的音樂生涯，到底要如何細說？數百部精彩電影音樂，固然不可能逐部細說，即使只挑最有名的作品剖析，也不是吸引的紀錄片敘事。湯納度選擇順時序交代大師一生，不是循例保守，而是捕捉到摩利哥尼的性格特點，貫穿他生命的不同階段——當人人都稱呼他為「大師」、毫無異議的史上最佳時，有誰想到謙厚的他之渴望與遺憾？摩利哥尼小時候想當醫生，卻被當小號手的爸爸拉去學音樂；轉去學作曲，卻被師友認為是叛徒。他輾轉成為優秀學生，豈料因學院教授之間的派系鬥爭，無法取得最高分；學成後初接電台工作，又不被看重，只能拂袖而去。即使後來嶄露頭角，他的前衛構思也常被導演或監製否決；事業順遂以後，人人求他合作，可惜無奈錯過了與傳奇導演合作的機會。摩利哥尼在1980年代已躋身電影音樂大師之列，本是學院派出身，卻得不到學院派認同，後者始終認為電影音樂「矮了一截」，他自己起初也感自卑；縱然在電影界無人不敬，屢次入圍奧斯卡，惟他始終與獎項擦身而過，每次都教人扼腕。
摩利哥尼如何面對失望？他從不自怨自艾，只是一直創作。他起初參與編曲，名聲不彰，但沒有當編曲只是裝飾，反而想方法升華旋律，畫龍點睛；後來進入電影圈，他也沒當配樂是畫面的附庸，反視音樂為說故事的方式，常向導演取劇本了解主題再作建議。西部片令世人認識摩利哥尼，但他沒有停留在西部片，不斷堅持實驗，涉足所有電影類型，試盡一切險怪奇崛的聲效，同時也繼續非電影的嚴肅音樂創作。摩利哥尼最成功的作品，往往兼具古典音樂、新潮元素和不同民族的特色，同時具備個人特點，真是一個音符初起，就能令人認得出是他的作品。
經過多年努力，摩利哥尼終獲學院派師友的賞識，也得到奧斯卡小金人的榮譽。那時他已滿頭白髮，一切只是錦上添花，但全球樂迷為他高興。成功的秘訣，除了天賦，就是堅持和努力——數十年來他始終如一，不妥協，也不自我矮化。在他以後，無人再敢說電影音樂不是藝術。莫札特、貝多芬的音樂經歷二三百年而不衰；今天誰的音樂在二百年後仍有人欣賞？我敢說是摩利哥尼。
回說《萬里狂沙萬里仇》。從前筆者以為那開首運用聲音的巧思全是導演沙治奧里昂尼(Sergio Leone)的功勞，又或傳奇編劇的設計，看過《配樂大師》，才知原來也有摩利哥尼源於生活的創意。從無聲到有聲，如何用聽覺描寫塑造人物、製造懸念、推進故事，這8分鐘開首正是給同學的上佳教材呢。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安樂影片提供
(本刊刊出的文章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648期]
Talk of the town : Summer vacation
【明報專訊】The summer vacation is a time of year that many people look forw...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