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瞻港人治港路向 關鍵重建互信 張炳良:失京信任 港須自證能力
【明報專訊】今年7月1日是香港回歸中國25周年,中央當年承諾「一國兩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香港生活方式「50年不變」,轉眼間走了一半的路。香港回歸後跌宕起伏,說不變,25年來社會及制度卻是有不少的變化。中美博弈、國際形勢詭變,「一國兩制」如何在未來25年行穩致遠,如何處理好一國與兩制的關係,如何化解積累多年的社會深層次矛盾,需要大家上下求索。本報以連載專題方式,訪問各界人士,從不同領域探討香港回歸25年來的轉變、遇到的困局,點出課題,探索未來路向,好讓香港由危走到機。
對於「一國兩制」的未來,作為出身學術界的前高官,香港教育大學公共行政學研究講座教授、運輸及房屋局前局長張炳良接受本報專訪稱,相信一國兩制「不存在只餘下25年」,而是會繼續走下去,更大問題是高度自治、港人治港的走向,「點為之『高』?究竟有多大的自治空間?港人治港具體又如何運作?」他認為,2019年的反修例風波令中央對特區失去「信心」和「信任」。張炳良點出了核心課題,一國兩制要繼續走下去,取決於能否重建互信,特區亦要證明自己有能力管好自己。明報記者 馮樂琳
中央官員近年不時提及對港的「全面管治權」,有人憂慮與一國兩制原則相違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不再存在。張炳良認為,全面管治權與一國兩制並不存在矛盾,他解釋,中央立場一向是對港「恢復行使主權」,而主權、治權不分割,「整個憲政邏輯是中央透過《基本法》授權給特區」。他認為,既然國家主權體現於中央的權力,中央不會放手不理特區,特區做得好時,中央毋須微管理,「做得不好、『出事』便要介入,本來是宏觀監視,變了在細節上參與」。
張稱,基本法列明特首要向中央和特區負責,前者會透過述職,「如管得好,(述職)是交代、報告;若管得不好,(中央)便時時要問你(香港)做成點?」他認為,這正是近年中聯辦、港澳辦對港「監督角色」日漸加重的原因,「主要源自中央不信任香港」。
信兩制「不止剩25年」 問題在自治高度
追溯源頭,一國兩制始於1980年代初,同時提出「50年不變」,並寫進了基本法。張炳良相信,一國兩制「不存在只餘下25年」,而是會繼續走下去,「但這牽涉到將來的一國兩制,與以往的是否完全一樣」。他說,一國兩制是一個概念、方向,最終如何演繹是看每一代人,「內地官員都(經歷)很多代了」。至於一國兩制有否「走樣」,他說,設定一國兩制是基於當年的條件、對將來的設想,來到今天,現實跟未來的設想已不同,因此一國兩制並非一成不變,亦要有不斷更新的過程。
他認為,更大問題是高度自治的「高度」,「點為之『高』?究竟有多大的自治空間?港人治港具體又如何運作?」張炳良說,歸根究柢是中央對香港的信任問題,「若中央對特區不信任,就會很猶豫,首先不會再隨便授權(給特區),可能授權後收緊,亦可能更密切監察特區如何用權,這是香港過去數年碰到的問題,『高度』的確存在問題」。
反修例風波 「你搞唔掂,憑什麼港人治港」
張炳良指出,中央在1980年代提出港人治港概念時,香港在各方面表現優秀,因此中央沒有懷疑過香港管治會出問題,亦不擔心港人沒有能力治港,可是回歸後情况有變。他稱,香港回歸後經歷多場風波、危機,令中央開始質疑特區的能力。時至近年發生的不同社會事件,中央甚至懷疑香港對國家的忠誠,因此提出「愛國者治港」以保政治忠誠,「現在經常提到的『忠誠』、『擔當』,擔當就是表現,有沒有能力解決問題,不要拖拖拉拉」。
張炳良以2019年的反修例風波為例,稱中央認為特區政府班子、公務員、建制派都沒有好好發揮作用,導致局面失控,最後需中央出手,「北京的理解是,你搞唔掂,單單(事件)要中央出手,憑什麼港人治港?」他形容,2019年是「game changer」,中央重新看待香港,亦對香港「相當不信任」,中央在各方面想得到「確保」,所以要事事安排好,「一國兩制繼續走下去,高度自治、港人治港具體如何,需視乎互信,以及北京對香港有沒有信心和信任,香港再重新出發,走民主化的路,需要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管好自己」。
能否重建信心?
「制度不保證能力 忠誠不等於能幹」
未來25年是否足夠建立中央對香港的信心和信任?張炳良認為目前難以判斷。他稱,中央可透過制度保證政治上的安全,排除其擔心的敵對勢力,「但制度不保證能力,忠誠不等於能幹」。他認為,香港不會再有政治上的亂,但能否如中央和特區政府所願達到「由治及興」,仍是「一個大問號」,「不是不出事便管得好,(中央若)不放心一定好似教車師傅一樣指導你(香港)如何治理」。
中央「指導」愈來愈多,會否引伸出香港「大陸化」的問題?張炳良認為,若中央認為需要指導,無可避免以其熟悉的方法介入,導致制度上、工作方式會不同,「講到底,香港做得好好的,中央為什麼介入?」他又說,作為下級事事要上面指示,可做決定的事不決定,「用內地角度就是『無擔當』,除沒有能力外,多個問題是你不想負責,所以下下請示,中央是不歡迎的」。
張炳良認為,一國兩制將來要達到「行穩致遠」,不能令北京對香港失去信心、信任,要自己拿出港人治港的精神,不要每事靠中央,「有些問題自行承擔陣痛」,舉例曾有人提出向內地借島建屋,他認為香港應自己面對問題,做艱難的決定,「而不是你(中央)給東西(香港)解決問題」。他又說,香港是對外城市、國際樞紐,在國際舞台本來有自己的角色,但很多時候心態內向,他認為香港應四出參與更多國際活動。
(明日預告:馬道立談法治將來)
(回歸25年 危與機)
■明報報料熱線﹕inews@mingpao.com / 9181 4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