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廢話有意義？
【明報專訊】廢話充斥在我們的生活，例如媽媽在你打開家門時總會問「返嚟嗱？」又如老師在課堂中問「點解我聽到有人講嘢？」你會心想：「因為你有耳朵啊！」正因為廢話沒有重點、意義，從來無人會花時間思考「廢話是什麼」。不要未審先判，不如花15分鐘真正了解「廢話」，再下定論。
何不食肉糜？
廢話沒有對準重點，所以令人煩躁。有種廢話詼諧幽默，能夠破解人際相處時尷尬嚴肅的氣氛，但離地荒謬的廢話，就最容易踩中別人的「地雷」。
2012年時任台灣總統馬英九到屏東科技大學跟大學生座談，其中有學生舉手發言，抱怨物價高漲，便當縮水、餸菜變得稀少，他吃一個便當仍不足以填肚。馬英九當時回答，使人無言——「吃不飽？那你需要再多吃一個便當，還是就忍着餓了？」事件經媒體報道，此話被網友解讀為「一個便當不夠你不會吃第二個嗎？」更成了網上經典名言。馬英九的「便當」言論，被人與晉惠帝的名言「何不食肉糜」比較。
《資治通鑑》記載，晉惠帝司馬衷為人「戇騃」(癡呆)，天下發生饑荒，大臣向他報告百姓只能扒樹皮、吃草根維生，許多人更因此餓死。然而，惠帝聽到慘况，反問「何不食肉糜？」百姓沒有米糧充飢，為什麼不吃肉糜粥？對於三餐不繼，隨時會餓死的百姓，惠帝這句廢話是雪上加霜，官員聽後亦哭笑不得。晉惠帝在後世人眼中可算是「名人」，故事膾炙人口，在歷史書上佔了一頁。從另一個角度想，這句廢話也不廢吧。
皇上你好嗎？
要當好皇帝不易，須治理朝政，造福社稷蒼生，每天起牀後還得處理大堆繁重工作。清朝康熙、雍正帝是出名的「工作狂」，批閱奏摺的數量多不勝數。「奏摺」主要是大臣向皇帝上奏要事、建言的書信，康熙時期更有「密摺制度」，即是奏事者的奏摺直接由皇帝本人拆開，成為君臣之間溝通的橋樑。官員孫文成繕寫的奏摺中，有大半是「請安摺」，內容大概如下：
官員：「皇上你好嗎？」
雍正：「朕很好。」
現今看來就是「廢話奏摺」，但此類寒暄式「奏摺」也有其價值。對皇帝而言，偶爾在請安摺的朱批與臣子閒話家常，有助拉近君臣關係。雍正在孫文成的請安摺中回覆「朕躬甚安好又胖些了」，樂跟臣子輕鬆交流，也使大臣感受到皇帝對自己的信任，會更用心效命。而請安摺亦能增加臣子的存在感，適切地問候皇帝之餘，更能讓皇帝看出其忠心。有時請安摺中亦附帶其他信息，如地方民情、社會事件等，皇帝能藉此整飭吏治，監察民情。可惜後來官員只顧阿諛奉承，請安摺過於氾濫，令奏摺變成「真．廢話」。
阿媽係女人 阿爸係男人
「太陽從東邊升起」、「計算梯形面積的公式是(上底＋下底×高÷2)」從小聽到大，這些定理刻在心板，每當有人問起，總能自然輕鬆地道出答案。但同學曾否深究，公式、道理為何是這樣？有些聽起來很廢的話，卻發人深省。若然有人跟你說「龜長於蛇」、「白狗是黑色的」，你或會認為此人瘋言瘋語，但想深一層，不無道理。
名家是中國嚴謹邏輯思想之開創者，名家的人在古代以「辯者」聞名。在《莊子．天下》記載了「辯者二十一事」，名家的人提出一些怪論，樂於與人辯論，別人否定的他們偏要肯定，別人肯定的他們又偏要否定。聽起來可笑，卻蘊藏道理。
//白馬非馬/
《公孫龍子．白馬論》中，公孫龍指出「白馬非馬」，他認為「白馬」是指白色的馬，「馬」則包括所有品種的馬。他舉例，若有人需要一隻馬，那麼黃馬、黑馬皆符合要求；但如指定需要一頭白馬，黃馬、黑馬則不符合要求，以此證明「白馬非馬」。這是在玩弄文字遊戲，「非」有兩個意思，既指「不等於」，亦有「不包括」之意，公孫龍的意思是白馬確是其中一種馬，但白馬並不等於馬。這個詭辯，考倒了當時很多文人。
//火不熱/
成年人常叮囑小孩勿到廚房玩耍，擔心小孩不慎被火燒傷。名家人卻跟你說火並不熱。「火」只是名字，「熱」才是實質的感覺，當你不用手接觸火，火對你來說就不熱了。
//龜長於蛇/
春秋戰國時代，名家提出過一個命題：龜長於蛇。小孩也會反駁，身形短小的烏龜，怎會比窄長的蛇長呢？但名家指龜之所以長於蛇，是因為龜的壽命比蛇長。你認為他們在「死雞撐飯蓋」？但當你細味字眼，便能明白這句「廢話」中的哲學——比較只是相對，長短大小沒有絕對的標準，尺短寸長。
//白狗黑/
貴婦狗有多種毛色，人們會根據牠們的毛色分類為白貴賓狗、黑貴賓狗等。名家人卻指「白狗是黑色的」，他們認為白狗之所以會被喚作白狗，只因其白色毛髮，但當你着眼於白狗的黑眼睛，就能得出「白狗是黑色的」此結論。
其實是不想接納意見？
說話有否意義，是主觀的。廢話的出現不完全是別人的責任，可能是你看不起別人，甚或打從一開始你就討厭說話的人，對方說什麼話都會被你定義為廢話。是你不想接納別人的意見，廢話說白了只是你「不想聽」的話。
《孔子家語》有言「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誠懇正直的規勸往往刺耳，不易被人接受。面對師長忠告，我們偶然會「左耳入右耳出」，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給予建議，我們有時更是不屑於聽。為何古時賢臣都不厭其煩勸導皇帝廣納諫言，又何以貴為天下一人、九五之尊的皇帝亦需聽取群臣的建議？《莊子．齊物論》教曉人們要拋棄成見，放下所謂的是非，用平常心看待事物才能兼視兩端。不少長輩常自認為人生歷練豐富，不聽年輕人心聲；老闆自恃位居高位，不理解下屬的苦惱；大學生自以為學歷高等，便認為其他人思想幼稚。每人都像戴上了耳機，阻隔掉自以為的廢話。下次若有人給你提議，不妨先細聽，而非擺出不耐煩的臭臉說「別講廢話了！」
文：何雋彥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劇照
插圖：張欲琪
[語文同樂 第46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