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讀日常：恐懼的病毒
【明報專訊】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香港有新型冠狀肺炎患者病逝了。面對政府令人質疑的政策、全城防護物品的不足、各界前線員工沉重的憂慮等等的情况，回想起來，這要比2003年的氣氛差很多。香港又來到一個極度不尋常的日子了，陰霾密佈下，我們看到極度不尋常的人性表現。
每天我在網上都看到大量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新聞，例如無故搶購廁紙、通宵排隊買口罩等。前幾天，我有一個學生早上11時打電話給我，因為現在不能上課，所以我們訂下一星期通一次電話，討論她的畢業論文。我問她在哪裏，為何這樣嘈吵，她說早上7時已經在外排隊，現在是一邊排隊一邊與我談畢業論文呢。這是一個怎樣的社會？
然而，讓我感到最驚訝的新聞是，一些香港人或從內地來旅遊探親的人，明知自己發燒，甚至懷疑染病或確診，需要隔離，但竟然企圖逃離醫治，這是怎樣的心理？如果我患了病，我大概想快點康復吧；如果我患了傳染病，我也不想傳給家人和朋友，及引致更大傳播。但為何有些人聽到隔離就跑？就算他們不理別人，我用最自私的想法，難度他們不想自己好嗎？
他們必定想到一些比自己患病更恐懼的事情。
「隔離是什麼？去了哪裏？不能返工？怎樣處理我？會否就此這樣慢慢死去？能與家人再見面？何時能離開？能活下去？」一個病人若被要求隔離時，他腦中會出現這樣的問號嗎？這些問題的源頭，我覺得首先是來自病人本身。他們可能對疫症認識少，導致非理性的解讀，雖然現在新型肺炎起因仍未查明，但至少不是必死無疑。隔離是治療的開始，而不是終結。另外是個人品德問題，在健康的日子，就算是普通的傷風感冒也需要戴口罩，如此嚴重的病毒，不任性地傳播病毒是基本的道德。
然而，另一個更大問題是對社會的不信任。他們不知道所謂隔離其實是指什麼，或者背後有沒有別的意思？這些人對於隔離有恐懼，是否表現了他們對香港政府不信任？或者以其他社會的準則來看香港？SARS的時候，香港人不會有這樣的懷疑，大家坐的船不幸擱淺，你不會懷疑開船的人也想船沉下去。香港社會是倒退了？讓人感到不安全了。
自從2003年開始，香港人開始面對公共衛生這個一直被忽視的城市問題，但我感到這種關心很快便退減了，1比99好像一個潮流，來了，很快便去了。現在疫症重來，再加上政治的複雜性，這個城市正面對她生死一戰。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小說、散文、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第25屆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近作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阮智謙 - 攝影師、導演。曾獲鮮浪潮電影大獎。攝影作品包括《東西：也斯紀錄片》、《1918：劉以鬯紀錄片》等。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圖說：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42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