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媽媽：為母方知那巴掌 遏止「摑下去」念頭 拒學上一代體罰
【明報專訊】看着媽媽煮的番茄飯，嗅到椰子油混合辣椒的氣味，頓覺如嘔吐物難以入口，哭鬧抗拒之間，一巴掌就搧過來；拿着80多分的試卷回家，滿心歡喜自覺不錯，卻被大罵為何沒有90分，鐵衣架一揮落下。
明明覺得沒有錯，卻要跪地求饒。心中不解，換來一句「到你有小朋友就知」。
寧靜的鄉郊小屋內，女兒堅持要待在沙發等爸爸回來，母女二人折騰至筋疲力盡；一想到片刻晨曦過後忙亂的工作，忍耐力降至貼近警戒線。昔日被打到臉上陣陣刺痛、四肢滿是血紅瘀痕的小女孩，轉眼已成為想要一巴掌搧過去的媽媽。
20多年後的黑夜，洪曉嫻(Kitty)尋到當年的答案。
文：植敏欣
圖：馮凱鍵
當年難明粗暴對待 今尋獲答案
踏入Kitty家中，未夠兩歲的女兒小年剛起牀，睡眼惺忪有點呆滯，站在廁所門外不願刷牙，擾攘幾次依然抗拒，Kitty決定不再糾纏，自行梳洗後才蹲下看着女兒，溫柔地問「你想喺邊度刷牙？喺呢度刷好唔好？」女兒一句「好」，即靜靜站在門外刷牙。
小年很有主見，穿什麼衣服、在哪裏吃飯，都會自己決定，小小腦袋極度注重時間觀念和承諾。28歲的Kitty心知女兒個性，總是耐心溝通，讓女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行事。惟數月前一晚，因為爸爸答應了會回家陪她玩，女兒哭哭鬧鬧至凌晨3時，堅持要媽媽陪伴在沙發等爸爸。Kitty說，那一刻意志力非常薄弱，想揮手摑下去的念頭非常強烈。
幼時生日抱怨訂不到蛋糕 遭父鎖進房大罵
搧巴掌的場景，熟悉又陌生。小時候看着淡而無味的牛奶麥皮、辣椒椰子油煮成的番茄飯，還有雞粉湯米線，Kitty總會抗拒不吃，哭鬧一場，巴掌應聲而下。拿着80多分的數學卷，Kitty以為不錯，回到家中卻是「點解你會拎唔到90分！」再來巴掌與鐵衣架侍候。
成長路上，體罰如影相隨。驚慌之處，何需出拳出腳。小時候特別討厭忌廉蛋糕的Kitty記得，生日當天本是歡天喜地，想到餅店選黑森林蛋糕，卻被告知原來要提早一周預訂，回家路上不滿，「都話要早啲訂啦……又唔早啲訂……」囉囉嗦嗦說個不停。一到家中就被鎖進房內，父親大罵，往後幾年如是者再爭吵，結果Kitty就沒在家慶生日。
有童年陰影 對女兒說想取消母親節
除了生日，母親節也是噩夢。Kitty的媽媽重視節日，Kitty一次忘了在「正日」說句母親節快樂，就被帶到金飾店，眼見媽媽狂買萬多元金飾；店員問起原因，Kitty的媽媽說，「我個女唔同我講母節快樂吖嘛，咪嚟買金囉！」幾乎年年在母親節前後都吵架，Kitty如今也會笑着對女說，「我想取消母親節！我哋係可以唔過母親節㗎。」
童年在驚慌中度過，卻未想過憎恨父母，但兩代相處總有距離。Kitty一有能力就搬走，產下女兒之前，沒有與父說一句話。暴力的欲望亦埋藏心底。拍拖時與伴侶爭執，覺得難用說話講清時，搧巴掌、打下去成為她的泄憤方法，「點樣都好令我爽咗先」。
漫威電影《復仇者聯盟3》的主角「魁隆」(Thanos)要毁滅世界一半人，是他要平衡世界的想法。Kitty多年後問起媽媽，為何拿到80分也受罰，才知當年不少學生因成績問題輕生，媽媽打罵是不想她因成績不好而輕生。她說，自己後來成績不俗，其實全非靠父母打罵，而是因為喜歡考第一的男同學，才拚命趕上。
逐漸長大，看到同輩受體罰，Kitty繼續追問父母，換來一句﹕「到你有小朋友就知。」
憶父母奔波生計 兼顧育兒欠支援
Kitty是文化界自由工作者，在中學教寫作班之餘，也會寫詩、寫文章。除了工作時間，盡量都陪伴了解小年的需要。回想幼年時，她才發現父母忙個不停，一邊要供樓，一邊要照顧她，媽媽唯有在家裝嵌手表，每隻表計件工，為趕貨要做到半夜。
「我𠵱家非常理解，工時咁長，你點樣同小朋友講道理？最好佢自己玩，唔使你理。當功課都無時間睇，又點樣喺小朋友令你發忟時叫自己冷靜？仲要無託兒服務喎，無支援喎。」
社會一邊談零體罰，一邊叫學校教師加強監察。Kitty認為，零體罰不單是通報機制的問題，不是拘捕父母就可解決，而是貧富、工時政策、育兒支援等多重問題。
面對哭鬧的小年，Kitty從沒動手；面對父母，心底亦早已原諒。她說，育兒之餘，要梳理與父母的關係，這是她的人生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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