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概念：優秀社工李偉頌 嘗試+創意 世界可改變
【明報專訊】李偉頌(頌sir)任社工20年，歷年服務對象從未離開青少年。2017年他於香港社會工作人員協會第26屆優秀社工選舉獲嘉許為優秀社工，他形容獲獎是「好彩」。可能是老掉牙的道理，但頌sir這20年與青少年相處的經驗可以告訴你，只要肯嘗試及發揮創意，是可以令世界改變。
文：何思諾 圖：何思諾、受訪者提供
棄當警察不讀中文 投身社工
李偉頌年幼剛搬入公屋時，父母對社區不熟悉，幸有一班社工「哥哥姐姐」協助，令他融入新社區。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觸社工。中七暑假，他在長沙灣麗閣邨社區服務中心做暑期工，協助舉辦中心活動，令他進一步認識社工的工作，對社區支援產生興趣。中學畢業後他以為考不上大學，便投考警察並獲取錄。後來收到城市大學應用中文文憑課程和社工文憑課程兩個取錄通知，最後頌sir沒有當警察，也沒有讀中文，選擇成為社工課程學生。
1997年社工文憑課程畢業後，頌sir於尖沙嘴區的社區中心做社工，服務對象為附近上班的青年。他組織小組活動讓這些在職青年放工後參加，其中有兩個名字很浪漫的小組很受歡迎，分別是「讓愛陪你走一段」和「人約黃昏後」。前者處理參加者的失戀心情及教授社交技巧，後者訓練個人和社交技巧之餘，亦會旅行聚餐。頌sir亦到尖沙嘴海旁「跑外展」，與在海旁遊樂流連的「流動青年」聊天，提議他們參加中心活動。後來政府將外展、社區中心及學校社工服務結合成青少年綜合服務，頌sir當時任職的社區中心解散，他調任到北角一個中心，服務對象變成面對學業壓力為主的名校學生和家長。
「青年其實無問題，只是成人看不到好的一面」
2003年起香港經濟低迷，青年失業率高企，部分學生停學後躲在家打機，頌sir與同事有見社會存在隱蔽青年的問題，開展「有字頭」工程：包括「有學返」、「有工開」、「有朋友」等，幫助他們重新思考自己去向。他又伙拍DJ羅曼穎在香港電台開咪4年，分享好人好事，宣揚青年正面力量，節目發掘過一班經歷心理掙扎決定路不拾遺的中學生，亦有為客人洗乾淨「餿水紙幣」的年輕糖水店長。頌sir反思，每個年代都出現「青年很有問題」的論調，他們是否真的有問題呢？「我覺得青年其實無問題，只是他們做的那套不是你(成人)界定為『好』那一套，或者你看不到青年好的一面。」
勇於觀察嘗試 實現「不可能」任務
2005年，政府提倡「成長的天空」、「共創成長路」計劃，歷奇式活動大行其道，頌sir亦被委派負責為中度至嚴重智障人士開發無障礙歷奇服務。
特設無障礙歷奇 讓智障童突破自己
中度至嚴重智障人士有些身體機能及動作出現障礙，有些難以表達自己，躁動的時候會咬自己、抓臉、搣手。頌sir說當初游說學校讓這些智障孩子嘗試挑戰歷奇活動時，很多校長、教師和家長都覺得不可能，但歷奇活動的宗旨就是勇於嘗試，頌sir透過觀察這些特殊需要學童的能力，設計出一系列活動去讓他們實現這些「不可能」，證明了平常不能表達、要接受技術訓練的孩子，只要有人鼓勵和給予機會，他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克服困難。
有一次，頌sir帶領匡智松嶺第三校的嚴重智障學生參加「無障礙歷奇」，在學校後山玩「滑草坡」。「我記得有個孩子初時要我從後撐住他上小山坡，讓他從山坡頂滑下來。他完成後十分興奮，我問：『做唔做多次？做多次，你自己起身行上去。』他二話不說，站了起來，身體前後晃動着自己爬上斜坡。那時在場的校長看到這幕，眼淚就流了下來。」頌sir設計的課程亦讓一名拒絕別人觸碰的自閉症智障女孩，試着帶領父母避過障礙，女孩突破自己，為人着想的表現，令人驚喜。
課程後期邀請參加者互相表揚，當中一名孩子行動不便，亦不懂用說話表達自己，仍嘗試表揚同學。「我們推他的輪椅到每個同學面前，逐個問他是不是要讚這個？是不是要讚那個？他都沒有反應，直至把他推到第三個人面前，他點動指頭，表示要把貼紙送給面前的同學。」頌sir覆述當時情况時仍然十分激動，他用力拍一下掌，說：「嘩，那刻我真覺得好『正』呀！我們做社工，為了什麼？不就是這些！」頌sir觀察到服務對象的成長和改變，把這些感動時刻深深記住。
組街頭籃球隊 助孩子重拾自信
2011年，頌sir調到觀塘順利邨，服務對象變成「父母雙忙」的孩子。他用籃球聚集了七八十個街童，並組成一支籃球隊，「但他們球技不精，一星期只練一天，練得hea，體能又差，卻以為自己打得很叻」。世界很大，頌sir安排他們與其他球隊比賽，總是落敗。有個孩子問為何總約強隊，頌sir反問他：「你有沒有檢討過係自己渣？」孩子就說：「咁我係渣，咁實輸喇，我做咩都會輸喇。」此事令頌sir反思自己的說話技巧，並領悟就算「渣」，都可以有「自己的姿態」，便對孩子們說：「比賽一天還沒有打，一天都不要覺得會輸。頌sir不是要求你一定要贏，就算別人厲害，但可以令對方贏得很辛苦，即使輸，都是一種成功。」
後來街頭籃球隊與一間名校小學對賽，完成比賽後，對方中鋒走到當初說自己「做咩都會輸」的孩子面前讚他：「你都幾好波。」這些孩子便領悟到即使技不如人，都要有弱者的自信，用盡全力，即使落敗，也贏得對方的尊重和欣賞。頌sir認為「贏」不一定是勝出比賽，可以是投入人生第一球，「我中一第一次上場打球，賽果我忘了，但永遠記得那一場我如何入了人生第一球。我把自己的經驗放到工作上」。
目前頌sir除於順利邨服務，亦在觀塘安達邨做社區工作，也要兼顧將落成的安泰邨。根據政府規劃社區設施時參照的《香港規劃標準與準則》，順利邨、安達邨和尚在興建的安泰邨加起來剛夠12,000名青少年，只可設立一間青少年綜合服務中心。不過頌sir認為三條屋邨相距甚遠，其他邨的兒童及青年居民或不會走到安達邨的服務中心，「不能死守着這個比例，有時都要考慮physical setting(現實環境)的限制和處理」。
開街頭功輔班玩具站
安達邨的社區中心尚未建成，頌sir和團隊就突破限制擺「街站」，開設街頭功課輔導班、玩具站。「我留在中心不是沒有用，但未必能看到最大的世界。平常市民往往遇到問題才到中心找社工求助，我哋擺街，他們就會知道哪裏找得到你，亦毋須刻意找你。」頌sir強調不希望以「問題」去看社區，「生活永遠都逼人，如我們只聚焦在他們不夠吃、不夠住、不夠玩，那沒有意思。我們會用正面的態度看安達邨，讓街坊能用自己的強項互相幫助」。
向迷路人展示生命的可能
20年社福界生涯，頌sir陪伴過許多流動青年、在職青年、特殊學童、吸毒青年、街童、新屋邨兒童等成長。但頌sir不敢居功，他說每天放工壓力最大，因為乘車回家時會想有否做漏事情、說錯話。頌sir覺得社工最強大的技能是語言，社工的語言可以說服尋死的人、安慰沮喪的孩童，一句話可以把孩子擊沉，一句話亦可以鼓勵孩子逆境上游。
語言是社工最強大技能
香港近年學童自殺屢屢發生，頌sir感嘆是因為孩子以為無路可走，「他們選擇死不是一時衝動。這個年頭的孩子，流一丁點血都『淆晒底』，像邨內這些看似好tough(堅強)的孩子，平常串嘴、會爆粗，一撞穿下巴流血就喊晒，問我會不會細菌感染。這些怕血怕痛的孩子，最後走上絕路，你想，他們是多無助？」頌sir認為社會應該再做多點，防微杜漸，例如繼續推行小班教學、加強父母支援，亦要告訴孩子世界有很多可能，「我覺得小朋友有第二條起跑線，第一條是家底、學校，第二條就是視野。孩子hea是因為他們失掉自信和成功感，覺得自己事事不如人。我們社工可以拉闊孩子們的視野，他們不一定要讀書很頂尖，最重要的是培育他們的自信」。
談到視野的拉闊，頌sir提及一次去歷奇營考察迷路，如「入了結界一般」的經歷。那天他在山上迷路，走着走着行到一個骨灰龕場，見到一個正在掃地的灰衣人。頌sir向灰衣人問路，得到玄妙的回答：「識行嘅，全部都是路。」他無奈地繼續向前行，乍見一條小徑，回頭卻不見灰衣人。頌sir對此印象深刻：「我們社工就像那灰衣人，當一個人迷路，不辨方向，迷路的人確可以自己找路，但社工亦可以帶來insight(啟發)，向他們展示生命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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