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概念：戰火不休 10年救援不分國界
港人一年365日都想去旅行，但總有幾個遙遠的國度，也許送你機票你也不願去，如阿富汗、伊拉克、蘇丹。當地的人民每天都面對戰爭、恐怖分子、疫病和天災。不過，有人勇於到戰亂之地做重建工作，在國際人道救援組織Emergency HK(緊急香港)擔任項目主管的楊凱霞(Alice)就是其中一員。她至今到過阿富汗、伊拉克、蘇丹、利比亞、中非共和國、孟加拉等地，在當地統籌醫療救援的行政工作。7月才從西非塞拉利昂回港的她，做了近10年人道救援工作，雖有感世界戰火不休，但她始終不絕望，希望用個人力量為地球另一端受苦的人民做多一點點。哪怕只是一點點。
戰地救援無辜兒童 聽在耳裏痛在心
「那時在塞拉利昂(Sierra Leone)的醫院，經常見到小朋友的鼻掛着魚絲、孭着胃袋，起初不知為什麼。原來他們誤服了媽媽用作製肥皂的『哥士的』(氫氧化鈉)，做過食道重組手術。當地因太窮了，沒有什麼容器，當地人用可樂樽(承載『哥士的』)，小朋友不知道，以為是水，因為沒有顏色，就灼傷口腔和食道。」每次見到有「哥士的BB」被送入院，Alice都感到心痛，「手術是很痛苦的，又要加食道鏡，又要全身麻醉」。做完手術後，為免食道縮窄，小朋友要忍着劇痛進食，「他們吞啖飯都會流眼淚……」手術並非一勞永逸，Alice遇過一名11歲小女孩，因為手術後被村裏小朋友取笑「掛住個屎袋」，傷心得不肯進食，導致營養不良，最後要入院再做手術。
治得了一個半個孩子，卻治不了國家的貧困。當地糧食緊絀，政府自顧不暇，未及處理「哥士的」問題，這些病症還是一個出院，接着一個入院。Alice說，到Emergency醫院求助的「哥士的BB」，每星期至少一個，由8個月大到14歲都有。
買糖哄斷指男童治療
12歲，是香港中小學生的青葱歲月，但在地球的另一端，12歲的Abu因貧困，需跟爸爸出外幹活。他在一次做麵包時被機器割斷右手4隻手指。在落後地方失去手指意味着失去工作、難娶老婆，所以Abu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傷殘，總下意識地藏起包紮了的手。「他初時見到我好似見鬼，因為他知道見到我等於要去洗傷口，等於痛，即是阿姨等於壞人。」於是Alice就買糖果哄他，又跟他一起玩球，後來Abu才逐漸接受失去手指的事實，又鼓勵其他小朋友去做物理治療。Alice回港那天，Abu更主動牽着她的手，說「阿姨，我想再見你」，令Alice十分欣慰。
各地戰爭的起因不盡相同，但總離不開爭奪資源。塞拉利昂的考度(Koidu)盛產鑽石。當地人民辛苦淘出的寶物，沒為他們帶來富足的生活，反掀起國內的權力鬥爭。Alice說得知鑽石帶來的戰禍後，以後也不會買鑽石。她慨嘆戰爭中，死傷最多的往往是無辜的百姓、兒童，即使當地的內戰結束，但戰爭嚇怕投資者，令當地發展停滯不前。
「收醫療物資似收聖誕禮物」
在塞拉利昂，人道組織Emergency還有專門做骨科手術的醫院。Alice有時會幫護士帶做完手術的病人去做物理治療，但治療過程痛苦難耐，每次有孩子大喊：「Auntie, please help me, they wanna kill me.(阿姨，請幫助我，他們想殺我)。」她都尤感難受，但物理治療不可不做，她唯有避開不看。孩子最容易觸動Alice的心，他們的叫喊，Alice聽在耳裏痛在心。回港後，她到處為這些手術項目募捐。訪問前一日，她剛收到醫護人員從塞拉利昂發來的相片，看見相中一箱箱有心人捐贈的醫療物資，Alice笑得開懷，「好似過聖誕拆禮物」。
◆無悔為公義棄「錢途」
Alice大學時修讀國際關係，副修德文，畢業時做過德國貿易公司，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德語。在香港這國際都市，她本應「大把世界」，但她有感社會太多不公義，而自己有一定教育程度，決定回饋社會。Alice於是加入香港社區組織協會，參與人權運動，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她先後加入綠色和平、無國界醫生，亦由在香港掛橫額，到後來在印度抗爭被捕。加入Emergency HK後，她曾走進阿富汗、伊拉克。參與人道救援工作，自然不是高薪厚職，她出勤時，每月只領1000歐元(約8400港元)薪金。有時跟舊同學聚會，才驀然醒覺同學們已升職加薪，生兒育女，討論着子女上什麼補習班，唯獨自己無樓、無車、無伴侶，有點搭不上話。不過，她對自己選擇的路無悔，「做NGO(非政府組織)不會令我發達，但都不會令我餓死。有些人開心是因為孭個名牌袋、結婚生子、29歲上到車、做傑青，但我開心是有人捐了100元，那我就計吓可以買到多少Panadol(必理痛)。」
每個出勤任務，短則半個月，長則半年。穿州過海，但沒有娛樂購物的行程。Alice曾在南蘇丹睡過6個月帳篷，她介紹道：「那裏都可以行街——即是可以行出街，不是shopping那種，阿富汗就不可以行出街，因為治安的問題。孟加拉那裏(醫院)就是山上，行出街得個斜坡。」Alice倒是自得其樂，說跟醫生、同事聊聊天、做飯，已經讓她很開心。
「阿富汗人很好」
2012年冬，Alice被派到阿富汗，那是她第一個任務。任期過了大半之際，她突然收到家人打來的電話，說爸爸因腎衰竭入院。Alice聞訊後立即趕回香港，探望過爸爸後，又匆匆返回阿富汗。到達首都喀布爾，坐上車沒多久就撞車了，人雖無事，但心裏咯噔一下，打電話回家，知道爸爸離開了。「我在辦公室喊，當地同事問我什麼事，我說：『爸爸走了。』」沒一會兒，30多人擠滿Alice的辦公室，當中有同事、看更、清潔姐姐，還有些她不認識的阿富汗人，圍着Alice說要為她爸爸禱告，「阿富汗人很好」。親身到過第三世界，Alice知道世界上很多歧視並不合理，例如以為阿富汗人就是恐怖分子、落後地區的醫生是庸醫等。
◆「窮人病」無人理 歧視不公跨越國界
「有次一名11、12歲的孩子被送入醫院，一名來自非洲的醫生看過他的情况，大概診斷為腦膜炎，然後摸摸小孩子的背脊，就(插針)抽骨髓，幾快，但香港的醫生就不可以。」Alice覺得，雖然歐美和香港的醫生有最先進的儀器設備，但亦因配套完備，專科分得仔細，經驗反倒沒落後地區的醫生多。「香港很多孩子有濕疹、皮膚敏感，但在那些地方我從來沒見過孩子有這些病，香港孩子太過well protected(被過度保護)。非洲多熱帶病，那裏的醫生就很熟黃熱病、腦膜炎，而且環境差，他們要靠一對手，所以手藝比較好。」
全球頻密互動 傳染病離港人不遠
黑人、白人、黃種人，流的都是紅血，生命都是寶貴的，但有些人自出生以來就得不到平等的待遇。Alice發現在落後地區的病患者得到的藥物或手術治療都是低一等，「手術的深度或者複雜的程度會有分別，藥廠不會研發好的藥，現時用藥仍然有很多副作用的，因為某些病只是非洲有。例如伊波拉病毒，如果不是有人將此病由西非帶去美國，可能沒有人理會，因為大家會覺得這些是窮人病，不關我事。」歧視、不公義等問題跨越國界，Alice不吐不快。
她覺得香港人的視野大多停留在本地，只關心買不買到樓、子女上什麼補習班，甚少留意國際發生的事，「其實這些疾病(落後地區的傳染病)不是離我們很遠，現在整個地球有頻密的互動，以前我們輸出SARS，同樣可能有全球的疾病會輸入來，you never know(你永遠不知道)」。
盼港人多關心國際事務
縱不同種族，Alice希望活在同一地球村的香港人多關心國際事務。她建議有意加入人道救援行列的青少年，可在暑假參與東南亞的短期義工服務，先了解自己在這方面的興趣，再決定要否在大學修讀國際研究相關學科，而最重要還是平日多留意國際新聞，「不要只看港聞版、娛樂版，看BIGBANG、GOT7。就算你真是很關注韓流，你都可以看《無聲吶喊》……不是說要你去敘利亞救災，但有關注已經好過無視」。
■相關概念
人權(human rights)
人道救援(humanitarian aid)
全球公民 (global citizen)
生活素質(quality of life)
文：王寶熒
圖：受訪者提供、資料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