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語．藝術﹕「場」話短說
【明報專訊】觀賞電影後，除了記得主角的名稱、劇情和音樂外，同學可留意到背後的場景其實一直無聲地傳遞大量信息嗎？他們雖然一秒掠過，一部作品更可能有數百個場景，但正如上期所說，連顏色都有創作者的計算，每個場景背後自然也是一個局！這種「陷阱」，我們稱為「場面調度」。
場面調度：擺在適當位置、放在場景中
源於舞台劇導演對台上一切事物(包括演員)的視覺安排，慢慢發展至影視作品層面，大至布景、鏡頭角度；小至演員站位、臉的角度、燈光光影等，只要能夠推動主題、帶出信息，都可計算在內。以漫畫為例，漫畫家期望讀者在某一畫框內(集中)看見什麼，繼而不知不覺投入他所設計的畫面，感受他想傳遞的信息。
利用場景製造氣氛
動畫《魔法少女小圓》中，小圓讓好友小炎開槍，毁掉掌管她生命的「靈魂之石」，以免變成失去自我的魔女(故事中作惡的怪物)。
由小炎舉槍、持槍嘶聲哭叫、紅光一閃到全屏黑幕的近10秒，導演都採用遠景(圖1)，鏡頭遠得人物只佔畫格的十五分之一(或更小)，唯一活動的是小炎和連綿不斷、快速下墜的雨點。
試想想，為什麼導演放棄特寫小炎的痛苦無奈或小圓死在好友槍下的表情？為什麼特寫描畫持槍時的顫抖？又為什麼不採用以小炎視角槍頭瞄準小圓的畫面？甚至連拉近讀者與二人距離的畫面(圖2)都棄用呢？
相比起來，遠景讓讀者和人物保持距離，為小炎的痛苦留下大片想像空間，看不見細節和表情變化，比看得見更能表達小炎射殺好友的無盡痛苦。以世界之不變(大環境)去包裝二人的不幸(小環境)、三道柔光交錯卻失落於二人、全畫的實物都是黑影等，不是直接加強了情節的淒涼和悲壯氣氛嗎？
動畫《魔法少女小圓》(圖)
漫畫《ONE PIECE》中，山治離開海上餐廳前，路飛問他不用道別嗎？他說不用了。上船之際，山治自小跟着的餐廳老闆卓夫叫住他：「喂……山治。保重身體。」
本來漢子道別都是瀟瀟灑灑，惟此話一出，淚當自流，山治悍然回頭跪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喊幾句：「多年來……承蒙你照顧！！你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就是這一瞬間，攝住不少讀者。單看山治跪謝的畫格(圖3)，細心的同學會發現當中用了「魚眼」的效果——除了中心事物不變，其餘本應垂直或水平的事物被扭曲，造出非常強烈的視覺效果，甚至令人有天旋地轉的感覺。作者也巧妙運用仰視的鏡頭角度(即「低炒」)，迫使讀者仰視圖中心「居高臨下」的海上餐廳，同時看到山治痛哭大喊的表情。兩者配合下，山治對卓夫老闆的感激、離別的不捨，還有未能報答的歉疚……這些情感的重量統統被放大，從四方八面自中心往低處擠壓，全都壓在山治的背上！
若以作畫技巧來說，先有幾個連環小格「特寫」山治死憋着淚，然後山治跪謝那一格佔了大半版，把先前強壓的情感完全釋放出來——不單讓讀者聚焦在此「破格」中，還配合「場面調度」畫出人物的情，讓情有了「爆炸」、往人物「擠壓」的動感效果。
再看看動畫(圖4)的處理：由直變橫面拉長，少了「魚眼」效果，即使仍是「低炒」，天空和餐廳的高度也降低了些。兩種不同程度扭曲的畫面，不知你們覺得山治的情感有沒有不同呢？
漫畫《ONE PIECE》(圖)
◆利用場景介紹角色
電影《浮華宴》雖然未必惹得觀眾哄堂大笑，但亦算是引人思考的另類賀歲片。故事以探討人性為題材，揭露每個人的缺點和陰暗面，每名加害者均被標籤，猶如《七宗罪》式貪錢、驕傲、好色、自大、貪玩、懶惰等罪名。戲中誇張而色調鮮明的場景設計，便是簡單直接地利用場景介紹角色的例子。除主人翁所住的花園洋房，作品大都以室內廠景為主，創作人更特意為各主角度身訂做一個切合他們個性的布景。
先說破產生意人裘明(曾志偉飾)的工廠。當他坐着小型運貨車進入工廠，對白是「工作環境好！老闆好！人人做得開心！好像一個大家庭一樣！」畫面同時以一個大遠鏡拍攝工廠中多條正在運作的輸送帶，輸送帶上是一件又一件外形一樣的人形模具，員工的制服一式一樣，動作刻板，全戴口罩，沒有一個展露表情，加上工廠佈滿淺藍色調(圖5)，看上去氣氛冷漠(要記得上期所說的色調啊！)，是不是顯得裘明是個愛自圓其說之人？而故事的後半段，廠中出現了比兩扇門更高的巨型夾萬(圖6)，更突顯他視錢如命的貪財性格。
另一例子是「協助婦女會」的辦公室。當主席裘李安心(毛舜筠飾)接到案子，慢條斯理地步入辦公室時(圖7)，燈光設定昏暗，獨留桌上一道黃燈，反映所謂的社會團體，在現實中行事不透明且制度黑暗。從俯攝鏡頭中，辦公室面積大得不切實際，遠看像要人掉進深坑，兩邊陰影更是挾住她，彷彿預示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其後，桌上擺設的放大鏡和否決求助個案的蓋印尺寸巨大(圖8)，浮誇得像《愛麗絲夢遊仙景》的道具，亦諷刺裘李安心視規則大於一切的弊病，完全忘掉助人的初衷，建立「協助婦女會」只是為得到她眼中高尚的地位，場景中浮而不實的設定，完全反映出角色虛偽和戀權的個性。
電影《浮華宴》(圖)
◆電影簡介
《浮華宴》，2015年賀歲喜劇電影，改編自英國戲劇《玻璃偵探》，由黃百鳴、邱禮濤執導，講述神秘偵探到商人豪宅調查年輕女孩自殺案，與涉案的豪門家族成員鬥智的搞笑故事。
“ 從這些例子可見，場景、燈光、道具，以及畫面和鏡頭設定，都是「說故事」的重要元素。
只要細心留意，在創作者精心設計的視覺效果中，大家便能在作品中閱讀出對白或文字以外的信息。 ”
文：黎若曦、馮家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