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X概念．「撐傘者」X社會政治參與﹕雨傘周年 何去何從
【明報專訊】2014年9月28日起持續79日的「佔領運動」寫下香港人爭取民主、爭取「真普選」的新一頁，也留下違法抗爭的尾巴。警民對峙，雨傘齊開抵擋胡椒噴霧、催淚彈的畫面你還記得嗎？一把雨傘，成為「公民抗命」的標記。「撐傘者」黃伯、Tobias、Garrick、Karena當時在不同崗位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抗爭，也有決意抽身者江瓊珠及郭達俊用「旁觀」的視覺將運動記錄。一年過去，今日他們如何打算？
◆雨傘運動視覺庫存義工 記錄佔領物品
2014年9月，Tobias仍是大專新鮮人，參與雨傘運動由響應「罷課不罷學」開始，「因為覺得必須否決『8•31政改方案』，爭取『真普選』，所以站出來，但此前從未參與過遊行示威」。
物件是歷史的證據
9月28日，87枚催淚彈提前催生「佔領」，自此Tobias每星期留守金鐘兩三晚，「睡醒就返學」。踏入10月，「雨傘運動視覺文化庫存計劃」(下簡稱「庫存」)招募義工，希望記錄佔領區各式「抗爭」物品——高舉黃傘的巨型「雨傘人」、「自修室」報告板、大台「命運自主」banner、第一個獅子山模型……Tobias加入成為義工，是因為「物件不會有立場，卻是歷史的證據」。
「3個佔領區都有我們的義工，高峰時有約200人，記錄和追蹤物品的變化，例如有否破損、被畫花等，然後拍照存檔。若可以我們還會訪問創作者，不過很多時都找不到。」清場傳聞時令他們精神緊張，「怕(這些物品)搶救不及就被毁」；記錄的同時，他們也會詢問創作者是否願意在清場後將物品留給他們保存。
他覺得哪件「文物」最有代表性？Tobias說﹕「要我選，應該是連儂牆附近那個巨型『雨傘人』雕像。有次雨傘人的腳要維修，要動用十幾人一起將它抬上貨車，場面震撼，也很能反映『一齊撐』這個信息。」不過今日巨型雨傘人雕像下落不明，他們「庫存」了一個小雨傘人。
辦展覽 紀念運動一周年
清場後，「庫存」一共收集了約1500張海報、370件物品。Tobias幫手整理和記錄這批「文物」，「剛過去的暑假可謂是人生最充實的」。「文物」目前存放在一個租用的小型倉庫內，9月26日至10月16日於油麻地活化廳和灣仔富德樓舉辦展覽。「我們租倉庫的錢也是市民捐獻所得，所剩無幾。故展覽除紀念雨傘運動一周年外，也會有研討會，邀請公眾一起商討和決定它們未來的命運」。「庫存」的網站以地圖和相片形式，將每件金鐘佔領區收集的物品「放回」原來位置。「我們也歡迎公眾提供資料，完善整個庫存。」
◆黃伯fb議政 落區感染他人
佔領區的4個「黃伯」，是雨傘運動的標記人物。這次受訪的「細黃伯」剛過71歲生日，見證「香港人爭取民主30年」的歲月。他2013年開始用facebook，在個人專頁發表對時政、民生的看法，「一部手機加一個人，就可做個『公民見證者』。見到婆婆要拾紙皮，自然就想到為何(政府)不落實全民退休保障？」他相信，若社會更多人發聲，就可帶來改變。
2013年，黃伯積極追蹤「政改」進展，每年都參加七一遊行的他手舉「我要提名選特首」的標語，用腳步表示不滿。「2004年左右，我開始察覺香港行之有效的機制出現敗壞，諸如樓宇維修出現『圍標』、官員捲入貪污醜聞等。」究竟社會出現什麼問題？下一代將生活在怎樣的社會？思慮所得，發現問題歸根究柢在政制。
「街市政治」 爛橙喻政改
黃伯去「和平佔中」的講座、研討會都積極發言，後來發現「齋講無用，2014年初我開始到各區擺街站，用『爛橙』向街坊解釋選特首——『我哋要有得揀，唔係就食爛橙』！」他說這是「街市政治」，以淺顯、生活化的例子向街坊講解為何「有得揀特首」是重要的。黃伯的做法吸引其他人偷師，泛民政黨也來請教，於是黃伯知道人與人之間會互相影響，他的做法可以感染他人。
政府2014年7月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交政改公眾諮詢報告，明言「嚴格按照《基本法》和全國人大常委會的相關解釋及決定，落實2017年普選行政長官及處理好2016年立法會產生辦法的工作，是中央、特區政府和香港市民的共同願望」。黃伯認為報告是「假諮詢」所得的「假民意」，「是誤導中央，害港人也害中央」，按「8•31框架」提出的政改方案無疑是他認為不能接受的「爛橙」，必須否決。黃伯坐言起行，9月在金鐘擺街站、派黃絲帶，「『雙學』宣布罷課後我開始留守金鐘。學生在雨中齊唱《海闊天空》很是感人；胡椒噴霧和催淚彈都嘗過」。
立會否決政改 像完成歷史任務
佔領區清場後，黃伯搬到立法會「合法示威區」，「因為否決政府按(人大)8•31框架提交的政改方案訴求未達到。當時其實不是『威迫』泛民議員，而是希望施加道德壓力，因為只要4個泛民『轉軚』就完(會通過政改方案)，幸好最終無枉費心機」。2015年6月18日立法會以28：8大比數否決政改方案後黃伯才回家，「(否決)就像完成一個歷史任務，大家要回家休養生息」。
否決了，然後呢？「重整未來路線，落區，去感染他人。」黃伯自言老了，身體漸漸吃不消，「但我發過聲，有站出來，可說是無憾」。他親證多個專業團體的年輕人「撐傘落區」，深感欣慰。
「9•28」將滿一周年，黃伯於facebook開設「9.27~9.28中秋節再偶遇在金鐘」專頁，「警察的警民關係組有找我『聊天』，但又苦無對策，因為『偶遇』不是示威集會」。
◆「同傘」發起人 設計獅子傘膠手帶
參與雨傘運動，大家目的或許是一致，只是方式不同。有人選擇向前衝，有人選擇留在大後方出力。組織「同傘」的發起人Garrick為人低調，本身從事設計行業，有車有樓有家庭，在很多人心目中絕對是典型中產人士，但他一點也不「離地」，因為他由運動第一天起便一直留守到清場的一刻，而且「守」的是出名龍蛇混雜、發生過多宗暴力事件的旺角佔領區。
皮製黃絲帶 盼作同路人記認
「去年9月28日，在電視上看到警察向示威者施放催淚彈，我便衝了出金鐘。」後來因為金鐘人太多，他轉到旺角佔領區。「我在佔領區聽到金鐘那邊有人派發黃色皮絲帶，但因為領取的人太多，要排隊超過兩小時才能拿到一個，於是我便想到自己做。」敏感時期，再加上訂單數量太少，幾乎沒有廠商願意為他製作。找皮料、造模和印皮種種工序，Garrick吃過不少閉門羹，最後其中一家廠商願意借出工具給Garrick自己做，結果這個門外漢在廠裏自己動手生產出第一批皮製黃絲帶，帶着被壓皮機弄傷的傷疤一同回到旺角佔領區，把黃絲帶派給同路人。
為什麼這樣辛苦也要捱下去？「我希望皮絲帶能成為同路人的一個記認。」一個與Garrick一起製作皮絲帶的義工向他分享了親身經歷﹕「有天義工戴着皮絲帶回到公司，在茶水間碰上一位高層，他倆本來並不相識，但那位高層看到義工身上的皮絲帶，便拍拍他肩膀說﹕『同路人』。」運動後期，佔領者內部分裂愈趨激烈，「勇武派」常說向前衝才最有效，售賣紀念品會被人說成消費運動、是「左膠」，Garrick表明不同意，「行軍打仗也要有隊形，要有軍服、裝備。皮絲帶就正如軍人的徽章一樣，能夠成為記號」。
發起「添美藝墟」 賣紀念品傳信念
後來Garrick設計了其他紀念品，如膠手帶、金屬「同傘」吊飾和「獅子傘」。佔領區最終還是被清場，但Garrick仍定時回到添美道擺街站，並發起「添美藝墟」，以低於成本價出售各種雨傘運動的紀念品，「我只接受團購，散買的人只好夾份一起買，有着相同理念的人便會因而相識。又或者一次過買一大批，再派給身邊的人，信念便能因而傳遞出去」。
雨傘運動一周年之際，Garrick設計了新款雨傘，「獅子山上掛『我要真普選』直幡一幕予香港人很深刻印象，所以我印在黃色雨傘上，希望提醒港人，獅子山精神已經有了新定義」。在Garrick眼中，雨傘運動尚未結束，希望透過「同傘」用另一方式繼續抗爭下去。
文﹕羽思恩、古晨燕
圖﹕陳淑安、羽思恩、古晨燕、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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