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文學﹕詩、減肥與香港
【明報專訊】前陣子，在金鐘的街頭，我看到了以下的句子：「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是中國詩人北島的著名詩作〈回答〉，發表於1978年。在整首詩中，我們可以聽到詩人對現實鏗鏘有力的反抗聲音，詩中的情緒移至今時今日的香港社會，以清脆的粉筆字寫在金鐘的馬路上。
很多不常看詩的讀者，總會對詩有很多誤會，例如抽象、難懂、純粹個人表達等等，但〈回答〉這首詩正正可以看到人與社會的關係，可以引發不同讀者對生活的反思。有趣的是，我們可以不在刻意背誦的情况下，把詩的句子記下來，這就是詩獨有的力量。這次為大家分享一下「超凡學生」袁兆昌的詩集《肥是一個減不掉的詞》(2014)，我們同時可以看到本土作家如何回應香港近年的問題。
反省現代生活、社會政治
詩集的名字，引起我的興趣。我認識作者的時候，他好像一個瘦弱的男孩，但正如他在後記寫到，隨着成長，他的身體也改變了。我們的社會對肥胖是非常嚴厲的，絕對要比道德、人情與學問看得嚴重。袁兆昌一方面是談自己對減肥的看法，但同時把減肥的觀念引伸到生活與政治的層面上，跳出純粹個人的問題。袁兆昌的減肥觀念大概可以這樣理解：一) 肥胖總是給人討厭的，這讓他連起在社會上處於邊緣的人士；二)肥胖又是一個警號，一些事情已經過分了，失去了原有的意思。
《肥是一個減不掉的詞》對於現代生活和社會政治的反省，尤其出色。詩集中有兩首詩，我特別喜歡。
第一首是〈 情人節可接的吻 〉，詩的開始是這樣的：
總有人以為牽手的男女談的是戀愛
以為情人端來的禮物自己一定喜愛
鍾情甜美的語言與吵架的快感並且
認為自己像政府一樣往往絕對正確
第二首是〈還〉，以下是詩的開頭：
請把你掌握了千年的沙還給我
讓我還給大海還給那些生活在底層的
沙，讓沙還給地表讓地表還給本來
活在沙裡的生物。那些生物需要瓦頂
〈情人節可接的吻〉是關於愛情，我們對感情總有很多特定的想像，例如一定是男女關係、一定在情人節收到禮物等等。作者幽默地告訴我們，這些都不一定是對的；加入對政府的諷刺，令人會心微笑。〈還〉是一首有關環保的詩作，正視社會上的土地問題。然而讀詩與讀社評是不一樣的，文學的形式與文字有特別的意義，例如〈還〉的結構好像是電影一個個倒敘的鏡頭，這些手法不是純粹的玩意，而是引領我們思考現代生活的種種問題：我們是否走得太快？我們是否需要讓一些東西回到原來的面貌？
讀完《肥是一個減不掉的詞》後，我走在城市的路上想到，或許，香港真的需要減肥了。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人文學科研究中心主任黃淑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