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專題﹕塗鴉為搵食 通渠考智慧
【明報專訊】港九、新界、離島的街頭巷尾，不時發現一種獨特的字體：「(免棚)專通渠廁水喉——渠王9226 3203」，看起來像噴漆，卻原來是一筆一畫的手寫字體，被視為街頭藝術。渠王早前應邀任香港浸會大學「社區達人」講座的嘉賓，以為講解在街頭寫字的創作意念，卻原來只為兩個字——「搵食」，字裏行間流露的是「窮則變，變則通」的生活智慧。
石墩樹上寫廣告 筆迹遍全港
■從事通渠工作多久了？
約有50年。10多歲時內地饑荒，偷渡來港。那時在內地讀畢小學，準備考中學，因家境貧困，無錢買鉛筆，母親說若母雞生了蛋，可拿去換筆。平時又會蒐集同學用剩的、短短一截的鉛筆，考試前用刀削好，套上筆桿便可寫字。來港後到地盤當學徒，一次下午茶時間，看着四周高樓，忽然想到高樓大廈有許多渠道，用久了有維修需要，覺得「有得做」，轉行通渠。
■為什麼想到在街頭寫字？
六七十年代，為找客源，到觀塘、荃灣等工廠區，將印製的卡片放入信箱，兩三小時後回來一看，卻見滿地卡片，覺得很浪費，於是再想辦法，改印貼紙，貼在信箱上、走廊、鋁窗、風槽，還有電梯的樓層顯示屏上面。此法效果好，減少浪費，工廠有需要時會聯絡我。後來想到用油漆，在街頭巷尾寫字(廣告)，只寫行業用的字眼，寫在公路邊、斜坡、沙井、巴士站的石墩、樹上等，吸引了不少客人。
曾被捕罰錢 也遇過警察通融
■街上寫字是犯法的，曾因此被捕嗎？
有次寫了一半，見到「藍帽子」(警察)，立即走避，一會兒以為他們走了，便繼續寫完它。之後看見對面地盤圍牆的空間更大，便去寫，誰知他們突然折返，結果因塗鴉「斷正」(當場揭發)。向他們求情，說自己年老無錢，掙錢餬口，但他們問過上司後，要帶我回警署，以500元保釋。我說錢包只有300元，他們讓我用300元保釋。兩周後回警署報到，取回保釋金，但要上庭，最後法官罰我600元。我多謝法官，因為我曾被罰數千元。另一次在大埔，傍晚時在寶湖街市附近寫廣告，又遇到警察，我向他求情，他好心叫我快快寫完快快走。
除了通渠 也代找渠中失物
■找你的人都是為了通渠嗎？
曾有客人的項鏈掉進洗臉盆的喉管，我說可嘗試鈎出，但難保不損壞，或被管道內不平的地方鈎着而受損，幸好最後完整取出。事後量度，那條項鏈原來已順着管道入牆3呎。
另外，多年前在牛頭角淘大花園，有客人用蹲廁時，身上的「大哥大電話」(以前的手提電話，體積大)滑落，他站在廁所外阻止他人進入，但又無計可施。後來聯絡我，我用工具鈎着電話的皮套，拉上來。電話卡在6呎深的渠內，幸好沒有濕水，仍可正常操作。
幫人最重要 半夜也要爬起來
■有什麼難忘的通渠經歷？
有一次最恐怖，在西貢南圍的村屋，有客人的鋅盆堵塞住，用工具通渠時，拉出老鼠的腸臟、皮毛和殘肢。原來有老鼠從出水口爬入渠內，卡在裏面進退不得死了，所以塞渠。
不時接到半夜來電，客人打來「求救」，我會先問清楚情况。曾有客人家住一二樓，半夜時水突然從馬桶湧出。遇到這種嚴重情况，即使天寒地凍，心中多不情願，也會爬出溫暖的被窩去幫忙，因為可能水浸全屋，好慘。
一投降 就是失敗者
學師時，渠王的師父說過「出來工作，第一不要怕蝕底、斤斤計較，第二要刻苦耐勞。遇上困難，不要投降，投降是永遠的失敗者」，這番話記在心中幾十年。通渠時，渠王使用在五金店買的工具，達不到通渠效果，要「投降」，他心想每次都「投降」如何「搵食」？因此，他思考用什麼工具才能做到，既能幫人，又能「搵食」。例如梳子掉進廁所，買來的工具無法將之掏出，便發揮智慧，自己設計和動手做工具。
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助理教授梁美萍邀請渠王任「社區達人」講座的嘉賓，她表示渠王運用生活智慧，將不同工具重新組合成獨門工具，他人看不出由什麼東西組成，這才是真正的創意。
人物檔案
渠王，原名嚴照棠，一名通渠匠，騎着「綿羊仔」電單車，40多年來四出塗鴉寫通渠廣告，街頭巷尾，大至石屎花槽、護土牆，小至小巴站牌的石墩、燈柱，筆迹遍及港九新界。
文、圖：多啦
《明tee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