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流（lau4）量（loeng6）
【明報專訊】近月看到「流量」相關的新聞，除了排行榜，也有不少政策甩轆：新版康體通超負荷連壞數日，電子選民冊中途當機，還有「監考易」故障致文憑試改用人手點名，從重視創新領域的祖國看來自是貽笑大方——近期各地便五花八門宣傳旅遊搶佔流量。尤甚者，近年國人更愛把「頂流」套到古代，是噱頭還是入屋見仁見智，倒令人反思：「頂流」盡處是什麼？
詩家
近年國家自信下，古文化重入年輕一代的視線，抖音去年也推出《唐詩數據報告》，頂流詩人果不其然是李杜——這是現代常識。若回到唐代，雖有韓愈「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顯示文人圈對李杜的崇敬，論深入民心則遠不如白居易詩「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白氏長慶集》序)甚至深深影響日本。同樣現在看來宋代最受歡迎者必是蘇軾，實際當時最紅的是「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避暑錄話》)的柳永，連蘇軾也以「柳七郎風味」為標竿(〈與鮮于子駿書〉)。時代的鴻溝，在於後人對古代的認識多建基於知識分子的記載(畢竟古代並無普及教育)，而有揚雅抑俗的傾向。
曲家
杜牧借友人之口批評元稹與白居易「纖艷不逞」、「淫言媟語」(《李戡墓誌銘》)，蘇軾倒讚揚柳永「不減唐人高處」(《侯鯖錄》)，反映望族與布衣對淺白詩風取態差異外，亦是中古世族消亡後宋代文人貼地的證據。也是在這時期，本難登大雅之堂的詞大行其道，民間頂流——藝人亦大量見諸典籍，光《東京夢華錄》就載有七十餘人。以至於明清最受歡迎的文人不再是宦海騷人而是戲曲家，湯顯祖《牡丹亭》初出時「文人學士案頭無不置一冊」(林以寧〈題序〉)，清中期有諺「家家『收拾起』(指李玉《千鍾祿．慘睹》)，戶戶『不提防』(指洪昇《長生殿．彈詞》)」，人人懂唱一段熱門劇目，恍如現代流行曲。
伶家
現在頂流者多是藝人，舊代亦然。清中後期京劇已出現名伶各分流派的現象(《清稗類抄》)，就算西學東漸的民國，四大名旦依舊風靡京滬，香港則直至1950年代粵劇名伶仍是頂流。但論追星狂熱，鄰邦日本才首屈一指：早在18世紀，民間已出現專畫歌舞伎演員的「役者?」，更有擁躉(贔屓)組織後援會(連中)、伎者每年舉辦見面會(?見世)，不難看到偶像工業的雛形。不過至今不論戲曲還是歌舞伎，昔日的庶民娛樂已變成脫離大眾生活的需保育技藝，反映潮流之於時代變遷的極限。現今處處追求流量、數年一代的當下，倒模式雜燴式製作橫行，要淘煉比肩前人的經典，路更漫漫。
?葉雨舟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資料圖片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70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