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心臟的缺口
【明報專訊】鬧鐘每天九時準時響起，不會變的，這是輪迴的開始。
拖着還沒睡醒的身體起牀，腦海裏盡是一天一天堆積起來的煩惱，如同書桌上的廢紙，他們愈疊愈高，直到一天突然倒下，便會立即被扔進廢紙箱。桌面迎來短暫的整潔，但很快廢紙便會再次堆積，桌面再次陷入混亂。
雨水落在小巴的車窗上，在玻璃上留下一條條水痕，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水窪子。過幾天出太陽後，它們會再次回到天空，直到下一次雨天來臨。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播的是聽了成千上萬遍的旋律——那是一首重金屬歌曲，吵得讓人頭痛，但也只能勉強蓋過腦海裏吵雜的聲音。他們議論着今天的小測、下個月的考試、上個星期欠下的作業，語氣裏透露着失望。我不會再理會他們，早已忘了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早已在一聲聲的數落中麻木了，就像老師不再一次又一次詢問我欠交作業的原因。這是規律，這是我無力逃脫的泥潭。
今日的作業我也欠下了，甚至沒有編理由。下課前老師拉住了我，像昨天、前天、大前天那樣問我：「你還好嗎？」而我亦如昨天、前天、大前天那樣沉默不語。腦海中的聲音同時叫喚起來，聲音堆積起來彷彿下一秒便要倒塌。他們希望我給予回應，但我甚至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以往老師看到我不給回應後便會放我走，但他今天沒有，我不理解為什麼，但異樣令我感到不安。我低頭不語，努力地想把腦子裏的聲音壓下去。
「你這樣下去可不行。」老師自顧自說。
「這是惡性循環，你要學會自己打破。」
下課鈴聲響了。
「做點和平時不一樣的事情吧，或許有用呢？」老師放下這一句便離開了，他也要繼續自己的一天。
腦中的吵鬧聲變成了竊竊私語，我呆坐在課桌前，想着老師今天說的話與以往有何不同。從抽屜翻出了筆記本，裏面的筆記停留在上個月學的心臟結構圖上。紙上的心臟不會跳動，它卻在我這一月來如同死水的內心掀起漣漪。圖中的心臟有一個缺口，我突然很想把它補好，彷彿如果我能將那缺口補好，也能把那一次次循環中磨損的心一同修好。我慌亂地翻着筆袋，卻發現最喜歡的筆不見了，吵鬧的聲音一下子湧了上來。頃刻間，內心努力撐起的牆壁被冲塌了，積累了許久的雨水形成暴雨，將一切雜音冲刷掉了。我盯着筆袋，眼角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回到家中，我走進房間，沒像以往那樣倒頭往牀上睡，而是把不知何時倒下的廢紙堆收拾好，拿出了房間。我戴着藍牙耳機，播放一首寧靜的鋼琴曲，慢慢打理房間。每收拾一點，腦海中的聲音便消退一點，層層廢紙下是擱置已久的作業；作業之下，我找到了那支最喜歡的筆。
我按停了鋼琴曲，攤開筆記本，把心臟結構圖的缺口補上。腦海中嘈雜的聲音消退了，終於，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第二天我提早了十分鐘起牀，桌子上成堆的廢紙消失了，身體前所未有的輕盈。時間彷彿流動起來，我終於不再深陷於無法逃離的泥潭中。
文：葉凱恩(聖公會林護紀念中學，中五)
【文章經編輯】
■點評
無力感突出 轉折需加強
首三段用不同的畫面、感官刺激，營造了沉重、壓抑也壓迫的氣氛，突出了「我」的無力感，令人印象深刻，也叫人欣賞。而關鍵意象——「心臟的缺口」的延展亦充足、貼切， 從紙上知識推展至內心感受，那個缺口就是個人情感上的缺失，可能是模糊的目標，或是渙散的精神，總之是「我」目前面臨的巨大關口，意欲逃避，卻又是等待被填補、不能置之不理的一塊。
綜觀全文，其中一個說法很重要——「惡性循環」。從前文鋪墊時埋下堆積的廢紙(煩惱)繼而倒下然後清理，迎來短暫整潔，相當完整地與惡性循環、輪迴相呼應。而結尾「我終於不再深陷於無法逃離的泥潭中」， 似乎是從今以後再沒有惡性循環，「我」也不用在泥潭裏輪迴，簡言之即是覓得出路，能以輕盈之軀重新投入生活，這是可喜的。考慮到全文結構的完整性，中段能使「我」突然改變，想提起勁修補那在一次次循環中磨損的心的，到底是什麼呢？這一點的力度要加強，在寫看到筆記本上那個有缺口的心臟會突然想修補的部分，嘗試略加補充，才能使過渡更圓足，讓讀者更投入其中。
另外，也可善加運用「最喜歡的筆」一意象，將其象徵意義深化、推展。突然，即突如其來，已經無力多時，而且這種無力是不斷循環，難以自拔的，那麼，突然有修復缺口的想法，是因為老師的那句話如當頭棒喝？還是因為其他緣故？因為曾提到老師的異樣使「我」感到不安，如何從不安的情緒過渡到先思考後振作？此處若可多着墨，便能使「我」的形象和情感變化都更豐富立體，也令全文結構更穩妥，更具感染力。繼續努力，用那支你最喜歡的筆，創作更多好文章。
■文評人
游欣妮
(喜歡手作、閱讀、寫作。)
■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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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陳綺雯
圖：seb_ra@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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