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物：混亂的跳躍與文脈——《芒種》

[2023.01.11] 發表

【明報專訊】音闕詩聽曾發行專輯《二十四節氣》，團體為追求詞作的通俗化、故事化，將24個虛構故事融入節氣之中，其中一首《芒種》，便是說前世今生。乍看是普通的歌曲簡介，當中「故事化」三字卻與我們探討的歌詞有莫大關係。

失去文脈又如何「故事化」

要理解歌詞，先要知道「芒種」的意思。芒種是二十四節氣的第九個節氣，象徵農忙季節。南方人忙種稻米，北方人忙收麥子，一種一收，開始與結束都在芒種發生。歌曲與因果有關，開首「一想到你我就/空恨別夢久/燒去紙灰埋煙柳」，第一句不難理解，但第二句起聽眾就需要聯想，「空恨」可解作徒然的怨恨，柳永〈夜半樂．凍雲黯淡天氣〉就有「慘離懷，空恨歲晚歸期阻」；歌詞「別夢久」指離別後思念對方的夢作得太久，整句合起來解讀，便是「恨自己別離後仍一直思念你，但這種恨是徒勞的，因為我仍然會繼續夢見你」。如此理解延伸到第三句，我們應該將歌詞理解成「燒去紙灰」還是「燒去紙」？紙灰要如何燒？又何不用「燒成」？若理解燒紙後埋在柳樹之下，尚算能夠讀通，但為什麼選擇以「紙」作意象？這是歌詞沒有交代的故事。

聽眾可由頭兩句歌詞知道紙代表歌者對某人的思念，惟意象並不強烈。「紙」有多種象徵意義，若單憑第一句便將紙解讀成滿載思念的東西，只徒浪費此句的意象。顯然歌詞背後有段故事，但大眾難以通過「紙」便聽出當中隱藏着的離愁別緒。

故事情節跳躍混淆聽眾思緒

到第二段「於鮮活的枝丫/凋零下的無暇/是收穫謎底的代價」，主語一直模糊，由「夢」到「枝丫」，如將「愛」理解為鮮活枝丫，那麼「凋零下的無暇」又是何意？聽眾難以解讀謎底「無暇」實際所指，僅能知道凋零的是愛。歌詞意象再度跳躍，「餘暉沾上/遠行人的髮/他撒下手中牽掛/於橋下」，從樹到人，毫無伏筆，僅能從首段歌詞得知歌者與「你」別離，我們可將「遠行人」理解成首段的「你」，歌者念念不忘，「你」卻從容放下關係。

歌詞畫面由「遠行人」跳躍到「橋下」，讓聽眾莫名其妙，而且再度提起「你」的用意何在？既然歌者決定將思念燒成紙灰埋下，再次提起「你」豈不是自相矛盾？要知道，思念不會真的成灰，情况有如你銷毁學生證並不代表從此脫離學生身分，棄掉對學生身分的認同，你才是真正認同自己不是學生。同樣，歌者燒掉心中思念證明應當自我放下，再提故人亦無意思。

第二節主歌「新翠徒留/落花影中游/相思無用/才笑山盟舊」，聽眾又得思考：新的植物為何說成是「徒留」？若指前段歌詞中的「煙柳」，徒留之意為何？如果煙柳的存在代表歌者放下，「徒留」是指不該埋下相思？既然如此，應怎樣理解歌者燒掉思念之舉？下一段歌詞「新翠徒留/落花影中游」，落花、影子又是從何處出現？緊接的歌詞「相思無用/才笑山盟舊」，如果此刻歌者方自嘲相思無用，紙灰豈不燒早了？

詞人不應為「詞」造情

《芒種》一曲歌詞象徵物和時序混亂，敘事也沒有伏線，交由聽眾自行解讀，談不上及格之詞，不過是一首借古風之名嘩眾取寵的歌曲。惟篇幅有限，副歌的佛學誤用，日後有機會與大家再談。回到開初，《芒種》言及因果，整個因果是因離別而痛苦？詞人沒有解釋，聽眾只能「領悟」。歌詞可用《文心雕龍．情采》一句「為文而造情」概括，歌詞寫得七零八落，淫麗煩濫，就算聽眾以跳躍的意象去感悟歌曲，也是落得頭腦發昏。套入因果生死，配搭古風字詞，就是好的歌詞？顯然不是。創作不求文字多麼瑰麗，但求一顆真心，才能承載創作者真實而又具重量的情感，否則只是金玉其外罷了。

■作者簡介

姚慶萬

(聖公會白約翰會督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文：姚慶萬

圖：《芒種》MV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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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第6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