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例子庫：我不是從個人走向公眾，而是從公眾走向自己。
【明報專訊】得不到的總是最美好？未完成的工作比已做好的事情印象更深，留有遺憾的戀情比天天相對的伴侶感受更深，聽起來好像不合情理，但偏偏是人的慣性。對未完成的事留有更深刻記憶，稱為「蔡格尼效應」(Zeigarnik effect)。台灣現代詩詩人鄭愁予膾炙人口的詩〈錯誤〉、〈情婦〉，寫到有人在家中寂寞地等待歸人，是浪漫的期盼，還是蔡格尼效應在搗亂？
人稱「浪子詩人」、「任俠詩人」的鄭愁予(1933-)，本名鄭文韜，生於山東省濟南市的軍事世家，父親是陸軍少將，1949年舉家隨中華民國政府赴台灣。14歲開始寫詩，第一首作品是在參加北京大學暑期文藝營時寫的，名為〈礦工〉，老師欣賞這個中學生的文筆，「老師覺得我還可以寫下去，把我的詩當眾朗誦，然後登在校報上面」，開啟了寫詩的道路，甚至在戰爭逃難時也不斷寫作。輾轉到了湖南衡陽，就讀衡陽道南中學，並出版第一本詩集《草鞋與筏子》，後來燒掉了，「那些紙頁燒掉了，卻在寫詩的歷程上得到某種新生，重寫之後，復活了的面貌就是所謂的愛情詩」。
鄭愁予中學畢業後念的是會統科(會計)，後來更進了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預備軍官班。生於戰爭年代、半隻腳踏進了沙場，反令他的作品具反戰意識。讀來婉約、像是情詩的作品，也可以多角度解讀。像是〈錯誤〉寫到有人在家中寂寞地等待歸人，把其解讀為男子看見苦候愛人歸來的女子，慨嘆達達的馬蹄聲令他誤會，自己並不是她等待的人。他解釋這詩的確寫女子等候歸人，背景卻是家人男子出門打仗，是參照自己童年時的經歷，顯示戰爭的殘酷，令親人離散。
另一首作品〈情婦〉好像開宗明義——「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婦/而我什麼也不留給她」，窗口裏滲進寂寞，作者竟說「寂寥與等待，對婦人是好的」，因為自己「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種人」。如果用情詩的角度解讀，這個婦人愛上一個不愛陪伴自己、不愛回家的人，而自己只能在家中，看着金線菊的花開花落，還要接受「這是為了你好」這種無賴的理由。如果用戰爭視角，就為「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種人」帶來絲絲淒酸。
話說回頭，由等待故人想到蔡格尼效應，也是解讀作品的其中一個角度。人對於未解決或難於解決的問題，總有種要完成它的心癮，哪怕只是歌曲播到一半就停了，也足夠令我們心癢癢。等待歸人的過程比結果更有「詩意」，因現實是殘酷的，而幻想中的世界可以是美好的童話故事，鄭愁予的那句「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直接刺穿這種想像，扭轉古代「閨怨詩」的淒美，寫出背後的殘酷。你又有沒有那「幻象中的美好」，等待自己揭穿呢？
文：鄒靖儀
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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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8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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