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日常：訊號山的鐵絲網
【明報專訊】成長的回憶像一道遙遠的風景，看不清是晴天還是陰天。時間是在過去，空間也在過去，成長的回憶總是過去式。然而，我算是比較幸運吧，成長的回憶一直對我不離不棄，我經常走進自己成長的社區，空間沒有太大變化，令回憶自自然然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有現場感。
「帶你們到一個神秘的公園，就在轉角。」上幾個星期，N相約C和我討論他的新計劃，是關於幾位詩人的音樂創作，我們在尖沙嘴一間細小的咖啡室見面，一邊吃午餐，一邊細聽N的構思。雖然時間尚早，還未到6時關門的大限，但外面陸續有人在排隊，我們不好意思霸佔座位太久，想轉到另一個地方繼續討論。我很自然想到那個地方，或者是成長的回憶又再一次跟我招手，在這風和日麗的一個下午。
訊號山花園是我小學和中學時期經常去的地方，它的入口很神秘，如果你不是住在附近，或者不是特意來尋找，我相信你可以是路過而看不見的。訊號塔已有100多年的歷史，現在是一級歷史建築。小時候，當然不知道什麼是歷史建築物，我只是喜歡放學後來到一個父母及全世界都找不到我的地方。我和同學一邊爬上山，一邊氣冲冲地講老師和同學的是非；在中間的平房漫無目的地閒遊，有點像拍電影；在訊號塔上又分享喜歡的明星……一切都很安靜，記憶中偶然會有兩三個人，我們應該是最嘈雜的小鬼。
那天的人不少呀，可能是疫情關係，香港人終於找到這鬧市中的大自然，但這裏所謂人多，其實都只是幾十個人而已，大家都集中在訊號塔和涼亭一帶。N、C和我站在人較少的斜路談了半個多小時，面向着太空館，我向他們介紹這裏的歷史，但因為蚊子實在太勤奮了，我們又回到涼亭附近坐下來。
「以前是沒有可能這麼多人的。」當我望向四周前來「旅行」的人，突然看到一個年輕人影，精神飽滿地走過 ，她是我的朋友G 。當我想叫住她的時候，我看到她後面跟隨着一個男生，同樣是精神飽滿，這樣我就放棄了打招呼的念頭。然而，我很高興，G是這城市的新居民，喜歡文學，是我帶她來訊號山的，現在她是領隊了，我想像她會向男生說什麼？她一定會說到這裏的變化，大家都好像要為我的成長回憶能夠延續下去而努力呢！
相對大多數遊人喜歡的訊號塔，我其實更喜歡山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每一次來到訊號山，我都會從涼亭走下石級，來到公園的邊緣，就好像站在懸崖一樣。我抓着鐵絲網，望向這劇烈變化中的城市，把事情想清楚。這裏風總是很大，從童年到現在都是一樣，強風容不下傷感，站在這裏永遠是一個現在式，而那鐵絲網一直堅實地存在。
■黃淑嫻：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賴恩慈：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
文：黃淑嫻
圖及圖說：賴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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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7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