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趣聞﹕試場好事多
【明報專訊】嘔吐事件
現為香港公開大學副校長的唐創時，2011年接任考評局秘書長，負責推行首屆文憑試，以及最後一屆高級程度會考。上年適逢考評局40周年，他有份編著紀念書刊《登峯》，與不同職員聊天，蒐集考場故事，如學生嘔吐沾污試卷，試卷風乾後會黏在一起，職員要先弄濕試卷，用棉花棒剔走嘔吐物，再用風筒吹乾，才可順利掃描試卷，讓答案「重見天日」，力保考生奮筆多時的心血。
炸彈驚魂
唐創時形容秘書長的角色像消防員，「同事遇上突發事件，就是我出手的時候」。訪問前灣仔沙中線地盤發現戰時炸彈，讓他想起接任秘書長初期，也曾接報考場有炸彈。文憑試開考當日，有人致電說在某校內放置炸彈，唐創時只有少於半小時應變，他立即「兵分三路」：先知會校方報警，另聯絡距離考場不遠的學校，佈置後備試場，並通知考場職員如常地迎接考生。當時電話響個不停，警方已於樓層走廊找到可疑鞋盒，並封鎖現場；後備試場準備就緒，師生隨時可遷移至新考場，準時開考。只差他一個決定，最後他選擇原地開考。
任何選擇都有風險，唐創時當時考慮的是：鞋盒大小的炸彈若爆炸，料不會傷及考生。考生搬往新考場，絕對保障安全，但所有人的應試狀態都必受影響，比較其他安坐考場專心應考的考生，搬遷安排公平嗎？最後他以全場考生利益為原則下，決定不遷不移。他記得翌日報道受訪考生說：「考試大過天，有炸彈都不理！」
考卷一張都不能少？
唐創時估計，考評局每年掃描試卷紙張數量約為1000萬。試卷送往試卷掃描中心後，職員先登記每袋試卷的數量，計算需掃描的總頁數後，才正式開始掃描試卷。誰知某年掃描工作結束後，欠了一張補充答題紙。全場停工搜尋不果，再回學校考場翻查「垃圾袋」。原來平日公開試結束後，職員清理場地時所拾的物件全數置於黑色膠袋，直至考評局通知方可丟棄，目的就是預防考卷遺失，但仍然遍尋不獲。考評局回頭再查看試卷儲存庫、掃描中心的天眼錄影片段，終於發現答題紙的下落，原來有臨時職員誤以為空白答題紙毋須掃描，故丟棄一旁。考評局後來制定更清晰指引，告知所有職員，空白卷亦要記錄。
港式「出貓」
上年泰國電影《出貓特攻隊》掀起熱潮，高材生主角手指敲打木桌，向同場學生傳達選擇題答案。本地曾有考生在計算機儲存符號公式，如符號「5 = %32」代表公式「E = mc?」，因按照字母表次序，c列第3、E列第5。唐創時難明考生既然有精力背暗號，何不直接背公式？電影後半部分，主角極速完成試卷後，便往廁格取出暗藏的手機，輸入答案，傳信息給同黨。唐創時看過電影，認為大規模作弊的情節難於香港發生。考評局設有小組，每年檢視全球最新作弊個案與技術，向考場經理報備增警覺，如Apple Watch、Google眼鏡，內地亦出產作弊眼鏡，鼻樑位置隱藏攝錄鏡頭，令場外人士看到試題。
2007年會考中文寫作卷題目〈檸檬茶〉與補習導師蕭源的範文〈凍檸茶〉題目相似，被疑試題外泄。唐創時認為「補習天王跟考評局關係密切」說法多為宣傳伎倆。考評局常設後備卷，甫發現有試題外泄的危機，便採用其他版本的試卷。他覺得當年的爭議更多聚焦於嶄新的開放式題型，而他十分欣賞這個轉變，「若題目太普通，如〈我的理想〉，大家從小作到大，已有很多範例可背誦，令考試變成只考記性，而非寫作能力」。他聽過有補習社教學生「一招走天涯」，先背誦一種套路，公開試無論遇到什麼題目，都將套路融入情節，「好多時都是『外星人』，貪夠離奇」，但是比較驚喜橋段，紮實的寫作能力更可貴。
英國遇良師 「為學生行多步」
回想小時候，唐創時完成小五課程後，便赴英國升讀中學，中文讀說能力皆可，因為父母在家中說廣東話，平日他從唐人街蒐羅金庸著作，亦看三毛、瓊瑤小說，「若叫我考中文文憑試，我最怕寫作卷，執筆會忘字」。他小學英文成績極差，所以最初在英國讀書，是全級最差的班別，然而幸運遇到好老師，「願意為學生行多步」。他形容校內歷史課老師原本很懶，不寫黑板，由頭說到尾，他一句也聽不明白。老師有天突然問他：「聽得懂嗎？」「聽不懂。」「寫黑板會好一點嗎？」唐點頭。自此之後，每課歷史堂的黑板都寫滿字，「只是為了一個學生，就改變了長久的教學習慣」。他法語發音不準，另一位老師便於午飯時間為他補課，「當時外國根本沒有『補習』這回事」。為了報答對方，他雖對法語缺乏興趣，仍勉為其難地報考公開試。後來當他報讀心儀的劍橋大學數學系時，才驚覺讀外語是報讀要求之一，沒想到「最終他們(即老師)開了一道門給我，而當時自己也不知道需要」。
◆考卷趣聞
(圖4)
一心 允行
考評局1998年統一作文試卷人名，剛開始時用甲、乙、丙等，1999年起轉用一心、允行、家寶等，唐創時說起源自真偽未明的密報，說有考生串通閱卷員，以人名為暗號，「例如作文卷寫了『唐大文』，若評卷員見到，就代表要給予高分」。雖然他認為作弊風險極低：「電腦隨機派發試卷，難道考生可以賄賂全港評卷員嗎？」但當時既然有人提出疑慮，就決定統一試卷人名，以筆畫簡單、略帶文化意義為原則，擬定大家都熟悉的稱謂。
香城
虛構城市「香城」成為歷屆考生的共同回憶，唐創時知道維基百科羅列多年公開試描述「香城」的細節，如常見市民有陳文理、張杏梅，城內設杏壇中學、香城大學等。他說考評局以「香城」為常設的試題場景，目的是避免考生作無謂猜測，「若改用真實地點為場景，考生可能會想，是否要運用地理知識應試呢？」他了解考生見到試題與往屆不同，便覺得害怕，但試題變化本身就是考核範圍，「當看到不太熟悉的試題時，等級5或以上考生應該要答到」。
一試牽一城 心願未完成
唐創時說從不怕考試，因為父母只要求他用功，但沒計較成果。他任職考評局時，卻感覺「整個城市被一個考試牽住」，曾收家長匿名信，控訴考評局「出了一份垃圾(數學)卷，粉碎了兒子的讀醫夢」。他認為這是嚴重的指控，遂立即翻找試卷重做一次，亦找來負責主管開會，並留意教育界有否投訴。「我們最後雖然沒有收到老師投訴，亦確定試題合乎程度，但這是很好的提醒：香港是重視考試的地方，學生、家長、學校都緊張。正因為如此，誰最緊張文憑試？是考評局同事。大家不能只視考試為工作，要互相鞭策更努力。」一場考試被他說得很熱血，每每肉緊之際，雙手就緊握成拳頭。
文憑試推行至今，唐創時覺得最難的不是起點：「當時教育界知道勢在必行，所以很團結合作，最辛苦是幾年後檢討的時候。」如被稱「死亡之卷」的中文卷，考評局為減輕師生備試的壓力，合併聆聽與綜合能力卷，但亦為提高學生語文水準，重考文言指定篇章。備試內容有減有增，因檢討須聆聽各方聲音，「如要跟教育局傾談課程如何改，考慮會否影響老師的教學方法，學校資源能否支撐等」，兩難之局聽着亦似無形「炸彈」。離任時，他認為中文卷還有改善空間，如可集中考核閱讀理解、寫作卷，毋須再考聆聽、口試，「想盡量簡化中文，讓學生多些時間參加活動……」最後他心願未了，香港與考試，仍然綁在一起。
文：蔡康琪
圖：蔡康琪、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30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