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題寫作：珍惜
【明報專訊】人情味，是一種令人百嘗不厭的味道。聖貞德中學中五生陳則中以「我」小學時一次等姊姊放學、受小店老闆娘招待的經歷，寫下記憶中十分珍惜的人情故事。
投稿學生：陳則中(聖貞德中學，中五)
我在街頭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隨時間長河東逝的記憶又繞心頭。
依稀記得，樹葉篩下的縷縷陽光，金光閃閃，美麗而飄渺。每次在樹蔭底下等待姊姊時，我都愛從樹葉縫隙中窺視蔚藍的天空。吵雜聲不絕於耳，但我的心總是平靜。
「又在看什麼？走啦。」姊姊略微不滿地問。我收回流連在葉子間的目光，說：「真的很美。」
校門長階梯下兩旁有三家小店，每逢放學，小店瞬間擠滿了學生，有的買作業本、卡片、小吃，有的跟老闆說笑，姊姊也經常到這幾家店買零食。店主們因而認識爽朗的姊姊，和我這個腼腆地跟在她背後的跟屁蟲。
小四散學典禮那天，我早了回家。我重重地敲門，耐心聽着敲門聲在空蕩蕩的走廊中散開。我漸漸停了手，彷彿失了魂似的站在門口，陣陣陰風從通道兩旁的窗口吹入，穿透了校服上的針線縫隙，使我心悸。我突然想找姐姐，但她跟老師外出活動，那刻只想到熱鬧一點的地方去，於是便回校門去。
校門前的老樹上，盤虯臥龍的樹枝撐起了一把綠色的雨傘，一個孤單矮小的身影站在綠蔭中，呆呆地看着光斑，沉重的書包將那身影壓成駝背。小店裏一個年輕的婦女紮着馬尾辮，身穿睡衣面露微笑走出來，走進了那道身影。她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在等姊姊啊？你站了那麼久、背着書包不累嗎？來店裏等吧。」
我微低着頭向老闆娘望去，腼腆地點頭，跟着她進了店。我將站在樹下的緣由告訴她，她微微一笑，然後拿了瓶冬瓜茶給我，說六月天格外炎熱，怕我中暑。我不好意思地接過茶，儘管是我最不喜歡喝的飲料，但茶竟不苦澀，而是帶絲絲的清涼、微微的甘甜和濃濃的人情味。心悸和孤單感彷彿被冬瓜茶消去，化作一汪清水盤旋在眼眶中……
一顆淚水滑過臉頰，我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生了幾分愁緒。
今時今日，為行人遮陽蔽雨的樹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全自動鐵欄。
校門前的店舖寬敞了，店面亦明亮、衛生了許多，卻少了幾分融洽、溫暖和情誼。顧客和店員間少了閒話家常，多了道透明的屏障，隔開了人與人的心。
或許我應該高興，因為這體現了時代的進步；但時代每次進步，都會抹去人們的回憶。我彷彿看見烈日下有個矮小的背影，他背着沉重的書包，盯着遠處發呆；他雙腿不停地交疊，雙眼一遍遍地看着手表，等待着時間流逝……
相傳戰國時期有神木「大椿」，以八千年為春，八千年為秋，對天地而言卻也不過彈指一瞬。櫻樹雖有花開爛漫時，但終歸塵土。花的生命是如此，人的回憶、生命如此，朝代更替亦不過如此。時光荏苒，一切終歸會消失，更何况人情。在時間無情流逝中，我們太過渺小，能做的只有珍惜，珍惜眼前，珍惜當下。
【文章經編輯刪節】
■啟導站
大抑或小，好看與不
筆者在文學雜誌的主要職責，是挑選投稿中好看的作品刊登，並附加些(很有可能會打擊投稿者信心的)點評。要從茫茫來稿中找出「不好看」的最容易，接下來定義「好看」便是一趟歧路漫漫、永無終點的旅程。
在其中一種定義裏，「好看」可以詞藻的華美作為衡量的標準，在這標準下，〈珍惜〉是達標的作品。開篇起已出現不少有古典質感的優美畫面，例如「樹葉篩下的縷縷陽光，金光閃閃，美麗而飄渺」。但我會追問，這些意義固定、易於使用的字詞能否幫助作者表達那令人着迷的美麗畫面？讀者能否看到作者眼中獨一無二的色彩？
文章最好看的是這處：「小店裏一個年輕的婦女紮着馬尾辮，身穿睡衣面露微笑走出來，走進了那道身影」。這句有如魔法，把樹蔭的影、無家可歸的「我」的身影和年輕老闆娘的身影疊合一起，詩意的處理也同時成了文章的轉折處──由前面極致詳細描寫三家小店的日常，跳到「我」對過去樹木、店舖和人自然閒適地相處的懷緬。「我」與地方的感情與連繫，亦是文章最好看之處。
文章接着轉入另一個說話模式，突然強硬地說理，生死、歷史、國家……彷彿把這些都一錘定音。更重要的也許是同學要明白，有時候個人與周遭環境的關係，不一定比生死國族來得容易處理，或渺小。
■文評人
何杏園
《字花》編輯。很有限的時間寫小說，更有限的時間寫詩，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和城市文學獎。
■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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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
．發明一項東西來促進友誼、能讓你朋友滿天下、處處皆兄弟，那會是什麼東西？
．自訂題目
文字整理：陳綺雯
圖：資料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