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10月中,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先後調研了東莞和深圳。在東莞,其調研重點是傳統製造業的升級問題。
傳統製造業中,除了電子產品,在東莞更具典型意義的是一件日常用品:鞋子。東莞曾製造出全球1/4的運動鞋。
在東莞的厚街,昌健鞋業有限公司廠區裏的工人們,現在習以為常的一幕是,每天不定時,會有幾名工人不緊不慢地把那些剛剛生產出來的鞋子往車上搬。偌大的廠區裏,顯得寂寥而空曠。這些包括CAT等國際知名品牌在內質地優良的鞋子,將漂洋過海銷往歐美。
過去十年,歐美市場不斷削減這家鞋廠的訂單,以致員工減少了九成。鞋業的困境,同樣籠罩於東莞其他傳統的代工製造業。自2008年以來,作為「世界工廠」,東莞代工製造業的霸主地位已被撼動。全球經濟持續疲軟,以出口為主的東莞代工製造業遭受衝擊。更為糟糕的是,隨着國內勞動力等生產成本持續攀高,大量大型代工廠陸續轉移、壓縮規模,甚至關閉。
東莞官方在十年前就預見:「如果再以低廉的土地和勞動力作為優勢來引資,和自殺無異。」
「但不太好改。」曾擔任東莞市特約研究員的中山大學經濟學教授林江對媒體指出,東莞傳統製造業「實在是太龐大了」。
勞動力的成本困境
據《南方都市報》報道,自從金融危機以來,東莞全球生產規模最大的運動鞋生產企業裕元集團、中國最大的女鞋生產企業華堅集團,以及大力蔔集團(綠洲鞋業、綠揚鞋業)、順天集團(力凱鞋業)等都在轉移。
在金融危機來臨之前,這些企業已經開始覺察到東莞不利的環境。很快,他們就不遠千里把產能轉到東南亞、非洲等勞動力更加豐富、成本更低廉的國家。而在國內,他們則遷往四川、江西、湖南等內陸省份。
作為撐起東莞製造業「半邊天」的台商之一,童水順同樣也削減了公司在東莞的產能。他是在1990年將在台灣的鞋廠搬到東莞厚街的。過去幾年中,他已經把在東莞大部分的產能轉到越南和老撾。自己則成了一名「空中飛人」,不停地在東莞和以上兩地來回。
東莞勞動力成本不斷攀高,迫使童水順只能做出如此選擇。按照童水順的說法,在柬埔寨投產的工廠,初期設有3條生產線,大約1500人,新招的普工底薪為128美元,8小時,六天制,加上加班費以及其他津貼,大約是200至250美元,不到東莞製鞋工人的一半。
「在東莞,招人困難,成本高。」東莞台協執行常務副會長謝慶源接受採訪時說。
製造商選擇「東南飛」,不單單是因為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童水順介紹,例如,一雙女鞋,即使中國與柬埔寨的報價同為9美元,客戶依然會選擇將訂單下在柬埔寨。這涉及關稅的問題。因為從中國出口到歐洲的鞋產品大約要繳15%至20%的關稅,越南的鞋類對歐出口關稅不到10%,而柬埔寨出口歐洲則享受免關稅的優惠。
東莞鞋企規模正在不斷瘦身。對東莞鞋業有將近20年研究的亞洲鞋業協會秘書長李鵬舉例說,裕元集團在最高峰時工人超過10萬人,但現在只有兩三萬人。謝慶源說,從2008年到現在,台商在東莞的代工廠剩下的產能基本上不到1/3了。李鵬則表示,以前用工量3000人以下的被認為是中小工廠,1000人以下的被認為是小工廠。而隨着大型工廠的遷出,現在3000人左右的都算是大型工廠了。
升級也需資本
童水順在東莞的鞋廠已把規模縮到最小,10多年前,一雙出口價為5美元的鞋子,大約可以賺2美元;五六年前大約可賺1美元;現在,出口一雙15美元的鞋子,甚至連1元人民幣都賺不到,利潤率大約只有1%,有些訂單還會虧損。他們只能通過「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才能將總數攤平。
童水順說:「一雙鞋,我們現在沒有利潤。」即使如此,他並沒有選擇關閉所有他在東莞的工廠,其中一個原因是,擔心那些跟隨他多年的員工失業。
不過,東莞有着其他地方沒有的優勢。經過幾年的發展後,儘管東南亞國家的製鞋水平已經緊追中國大陸,但在童水順和謝慶源等台商眼中,東莞至今依然是世界最重要的製鞋基地,其地位至今無法被其他地方所替代。
童水順說,工廠一直在想辦法來實現自身的轉型升級。東莞官方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機器換人」。
2016東莞市政府報告顯示,2015年制定了東莞製造2025戰略,大力推動「機器換人」和智能裝備製造業發展。全市擁有智能裝備製造企業400多家,機器人產業集群初具規模。
用自動化機器人替代人工,其優勢好比是火車之於馬車,這將解決東莞製造業用工困難和成本過高的難題。童水順曾到德國一家自動化機器人鞋廠參觀,他發現,一條需要50至80名工人的生產線,如果採用德國自動化機器人來生產,僅需要3名工程師。
但童水順的工廠也沒有使用自動化機器人來替代工人。他說,升級關係到企業是否擁有足夠的資本。「現在的自動化機器人成本高不可攀,我們根本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