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解剖師：取材連結情感 敘事層層遞進
【明報專訊】上期(4月1日刊)輯錄周耀輝〈涼?暖?耳朵裡的交響樂〉選段，聚焦「觸碰」一詞，學習如何與「情感」連結。仿作〈記憶中的觸碰〉一題，部分同學雖能回憶往事，陳述「觸碰」的動作，卻未能深入刻劃所引發的情感變化，反映審題時未能準確把握關鍵字眼。以下一篇是AI生成的文章，一篇是投稿作品，我們嘗試比較兩者的內容，看看如何才能做得審題清晰、取材對焦。你能猜出哪篇是AI生成嗎？
【文章1】(圖)
在人生旅途中，有些觸碰是如此深刻，如同溪流在靈魂深處緩緩流過，永留在記憶深處，無法忘懷。那些溫暖的觸感、溫柔的眼神、親切的話語，都在時光中閃爍着，彷彿一幅幅珍貴的畫面，讓我們回味無窮。
奶奶的手，是我童年記憶中最柔軟的存在。那雙手溫暖而堅定，時刻散發着慈愛的溫度。當我年幼時，她常常用那雙溫柔的手掌，撫摸我的頭髮，溫和地問候我一天的過程。我總記得她手指間的紋路，如同生命之書的篇章，將愛與關懷刻劃在我的心坎。
在炎炎夏日，她的手總是帶着清涼。每當我被熱浪襲擊時，她的手掌便輕輕放在我的背上，為我送來一絲清涼。那一觸即生，如同冰般涼爽，讓我感受到她無盡的關愛，與我分享生活的點滴。
?她的躺椅總在屋簷下靜靜搖晃，激起我心中的漣漪。每當我坐在她身旁，她的手指總能巧妙地擺動，編織出一幅幅美麗的畫卷。我總記得她溫暖的掌心在我掌心間的輕輕觸碰，如同生活中的一抹亮色，讓我感受到溫暖與安慰。?
悠悠的時光中，她的手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深深的烙印。當我長大成人，她的手雖已不在，但那份溫暖與關懷卻永遠刻在我的心間。每當我追憶往昔，那些觸碰的時刻彷彿又在眼前浮現，讓我感受到家的溫暖與愛的力量。
◆簡評
內容：
文章雖以「奶奶的手」為取材焦點，但部分敘事偏離主題。奶奶的手會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冰涼的手掌會為夏日增添涼意，奶奶靈巧的手指又能為「我」編織，但未能充分聚焦於「觸碰」的主題，缺乏細膩的觸感描寫，無法從敘事聚焦觸碰，以致缺乏情感遞進。文章讀來情節較為生硬，未能透過「奶奶的手」展現溫暖與關愛，使這份觸碰真正刻印在「我」心坎上，值得回味無窮。
表達：
修辭尚算豐富，又能巧妙運用五官描寫。但若細閱內容，文章缺少靈魂，內容空洞浮泛，缺乏情感厚度。歸根究柢，是審題不清、取材欠對焦，導致「觸碰」的情感鋪陳不足，未能真正展現奶奶的愛。
結構：
情節稍欠連貫，缺乏情感遞進的波動，主要停留在「回憶奶奶的溫暖」，但若能加強「疏離」與「失去」的過程，效果將會更佳。
◆如何連結「情感」
讓我們細看段4，一起分析內容：
(1) 文章取材奶奶靈巧的雙手，描述她為「我」編織，但情感與「觸碰」有何聯繫？
(2)文中一句「我總記得她溫暖的掌心在我掌心間的輕輕觸碰」，那與編織衣服的取材有關嗎？前句強調「編織動作」，後句突然跳至「掌心相觸」？你認為思緒連貫嗎？
(3) 文末「我」為何會感到溫暖與安慰？情感與取材之間是否存在緊密的聯繫？
改寫：(圖)
□觸碰描寫 □情感 □立意(圖)
奶奶的躺椅總在屋簷下靜靜搖晃，每當我坐在她身旁，她的手指便會開始舞動。她偶爾停下來，把未完成的毛衣架在我身上，粗糙的手指滑過後頸，毛線輕蹭着皮膚，奶奶比劃着說：「袖子該織多長？」那時我總嫌她的手長滿老繭，像砂紙擦過。多年後，毛衣領口磨出毛球，每次穿上，粗糙的線頭總是擦着我的後頸，彷彿她當年的手指仍在比劃尺寸。我不捨丟棄這殘舊的毛衣，渴望繼續觸碰到她藏進每一針裏的溫柔。我雙手捧着毛衣，把頭埋進柔軟的毛衣中，我掩着口鼻，深深地呼吸，彷彿仍感受到童年記憶中最柔軟的存在。我聞到奶奶的溫馨，手指分泌的油脂，甚至是那密密麻麻的毛線，織滿了奶奶手指間的紋路。奶奶的愛，深深縫進我的心坎。
【文章2】(圖)
深冬薄暮夜悠悠，記起當時一段愁，燈下溫存還拭淚，依稀往事夢難留。
奶奶的指節是古籍封面的絹絲紋路，在歲月裏逐漸褪成半透明的蟬翼，我總記得她將掌心覆在我手背上的觸感，像春蠶在桑葉邊緣遊走，細密的紋路間藏着某種古老的密碼。
暮春的梧桐葉飄落在瓷磚地時，她的手指會穿過我髮間編織河流。木梳齒叩擊頭皮的韻律裏，她總說頭髮是深埋地底的樹根，如今我站在鄉下的屋簷下，看風掀起滿地枯葉，忽然明白那些銀白色的髮絲終究沒能長成參天大樹。
佈滿灰塵的白色櫃子的第三層抽屜裏，躺着她的藍色錢包與琥珀色的梳子，梳子光滑的表面經年累月摩挲出愈來愈多的光澤，而錢包裏面則是她與家人的照片，我後悔為什麼沒與她多拍一些照片……我嘗試用指尖丈量躺椅凹陷的指紋，卻像觸碰被雨水洇濕的碑文，青苔沿着指縫漫過掌紋的溝壑。
她常坐的躺椅仍在屋簷下搖晃，細密的布料間隙漏下菱形光斑，當我將手探進那些遊移的光影，卻再尋不見那雙會從虛無中撫摸我的手，只有塵埃在斜照中浮沉。
在躺椅吱呀作響的夏夜，奶奶的蒲扇總在我的腿邊劃出半圓，他 【她】的手掌比我粗些能精準地趕走蚊蟲，她趕走之後還會順帶問一句，「還有蚊子在咬你嗎？」每當她問起這一句的時候，我都會搖搖頭。
奶奶的手有時候也是涼涼的，每當我覺得熱時，她就會將手放在我的背後給我降降溫。一下，兩下，拍的【得】星星都墜進夢裏。當時的觸碰是帶着草木香的，是蒲扇的風，是夏夜的思念，也是奶奶手心裏永遠的溫暖……
冬至那日灶台的餘溫消散時，窗外的梧桐只剩嶙峋的枝椏指向天空，我握着她留下的手機，好似提醒着我「人的手就這麼大，握不住的東西太多了」。手機膜上的裂痕是歲月的見證，歲月是對我們成長的感慨也是對她的訴說，讓我不禁感嘆歲月易成皓髮，舊恨新愁消歇，無處覓殘春，滿樹哀蟬聲咽。
當我看到她躺在牀上，我卻無能為力只能握住她冰冷的手時，我只能趴在牀上默默感嘆，為什麼我在她身體好時沒有好好照顧她，陪她，她想和我拍照留念我也拒絕了，因為我十分討厭拍照，可是……現在想起來……拍照也好像沒有這麼糟。
痛失嚴親淚暗垂，可憐八十未成虧，慈顏一去音容渺，獨倚殘燈歎世衰，夢中憶起指尖情，十指勾連到枕邊，不知可似夢中仙……
◇錯字、標點符號(圖)
◆簡評
內容：
尚能選取關於「觸碰」的材料，包括：梳髮、手掌、蒲扇、照片，最後冰冷的觸碰令「我」感到遺憾，文章嘗試深化主題，但整體情感仍欠深刻，敘事較散亂。文章只陳述了「觸碰」的一刻，卻未能借此抒情，寫為何令「我」深刻，為何感受到奶奶的溫暖，只有真正展現「奶奶的愛」，才能令最後的遺憾更具衝擊力。
表達：
運用大量修辭，其中寫奶奶為「我」梳頭一段，構思不錯，暗示那雙曾為「我」編織河流的手，卻再無法輕撫「我」的髮絲，也沒法長成參天大樹，暗示「失去觸碰」所帶來的痛心。但與觸碰的情感連結不足，奶奶梳髮時「我」有沒有特別的感受，例如讓「我」感到安心、被愛？某些地方的情感似乎比較模式化，缺乏細微情緒變化。透過詩意的語言來營造氛圍固然值得肯定，但過於雕琢，反而削弱了真實情感，亦需留意如何呼應主題。
結構：
內容尚算完整，先回憶童年觸碰的溫暖，最後回到失去奶奶的遺憾，形成一定的情感遞進。但整體而言，情緒平淡，若能加入更多情感的起伏，效果將會更佳。
◆如何連結「情感」
段3改寫示範：(圖)
□觸碰描寫 □情感 □立意(圖)
奶奶愛坐在梳妝枱前梳頭，我愛站在旁邊看，然後她會輕輕拉我坐下。她的手指穿過我髮間編織的河流，木梳打理着打結的髮線，從頭頂緩緩落下，梳齒溫柔地刮過頭皮，將糾結的髮絲一一理順。她邊梳邊說：「頭髮啊，就是地底下的樹根，根亂了，樹就長不好。」我閉上眼，感受那安穩的韻律，彷彿真能聽見髮絲在地下伸展的聲音，我牢牢抓住了奶奶在地底盤繞成的龐大根系。多年後，我站在鄉下的屋簷下，看風掀起滿地枯葉，梳妝枱前再沒有那個為我梳頭的身影，記憶裏的木梳仍懸在半空。忽然明白，那些銀白色的髮絲終究沒能長成參天大樹，她化作了土壤下沉默的養分。或許我的生命，正是她的延續。
想一想：
(1)若文章主軸改為以「梳頭觸碰」延伸到「生命延續」的立意，那「蚊咬」、「蒲扇」的取材可以刪減嗎？
(2)文章使用了「梧桐」與「枯葉」的意境，如何將之轉化為「生命循環」(如發芽、養分)的象徵意義？
(3)結尾寫自己不能與奶奶合照而感到後悔，你認為可以怎樣從「後悔未合照」昇華到「領悟生命延續」的立意？
/圖•Nadezhda1906@iStockphoto/
■文：李雪瑩 - 現職中學老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熱愛中文科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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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6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