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譯中文：為什麼說「青出於藍」 談談古文中的青與藍
【明報專訊】《荀子．勸學》開篇「學不可以已。靑，取之於藍而靑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同學對此古文自是熟悉不過。但是，青色和藍色究竟有什麼關係？
○藍，不是藍色
「藍」在上古時期並不表示顏色，那它是什麼？從部首「艸」可管窺一二。在揭曉答案之先，且認識一下《詩經．采綠》——有這麼一個女子「終朝採藍，不盈一襜」，她採藍草採了整個早上，卻連衣前的圍裙也裝不滿。
藍草可指菘藍、蓼藍、馬藍、木藍，這些都稱作「藍」，即可製成藍色染料的植物之統稱。以「藍」字表示藍色，則是中古的事情了，如杜甫〈冬到金華山觀〉「上有蔚藍天，垂光抱瓊臺」便是唐代將「藍」表示藍色的例子；《荀子》是上古作品，「青取之於藍」的「藍」指藍草。
《韓詩外傳》「藍有青，而絲假之，青於藍」，可說是對〈勸學〉的補充說明，想要呈現藍草中的青，可借助絲等紡織物作為媒介。近年常聽到藍染工藝品，像是中國雲南白族以菘藍進行藍染，或日本德島的阿波藍染選用蓼藍，香港也有工坊致力推廣以馬藍製作藍染作品，這些都是「青出於藍」的體現。
○青，才是藍色
古代多數以單字表示由多色混合而成的顏色，稱之為「間色」。如許慎《說文解字》載「綠，帛青黃色也」、「紫，帛青赤色」，結合三原色理解，即綠由藍和黃混成、紫由藍和紅混成。我們可以倒推出，東漢時期的許慎用「青」作藍色理解。
若明白了青是藍色，很多成語、詩詞便能通其條貫。如形容人技藝「爐火純青」，「青」指藍色的火焰，此四字詞源於道士煉丹，當爐火轉藍，便是丹藥煉成之時。又如曹操〈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表達求才若渴之心，這乃化用《詩經．鄭風．子衿》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衿是衣領，青衿即藍色的衣領，本形容周朝國子學學生的制服，及後借代學生。
○青，又是綠色
然而，事情沒那麼簡單。屈原曾寫下〈橘頌〉託物言志，歌頌的是橘樹身土不二，更是自表在亂世中橫而不流的志向。他形容橘子「青黃雜糅，文章爛兮」，青的和黃的駁雜交錯，色彩煞是絢爛。若我們仍然強行將「青」理解作藍色，植物學家就要苦惱橘子經歷什麼變化了。
再看漢代《古詩十九首》中的〈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以河畔的草、園內柳的蓊鬱勾勒了春日日常，可見青不止是藍色，還可以是綠色。《詩經．衛風．淇奧》「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毛《傳》解釋，「青青」形容茂盛的樣子，因此，〈青青河畔草〉的草、〈淇奧〉的竹子，絕非稀疏數株，大片草地和竹林該是深綠色的。
○青，也是黑色
大家應該背過李白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李白悲嘆鏡中人早上髮絲還是黑色的，到了傍晚就成了雪一般，悲嘆人生苦短。青這次表示黑色，青絲、青螺都指黑髮。他另一詩作〈夢遊天姥吟留別〉繼續用「青青」表示黑色，「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黑壓壓的烏雲預示即將下雨，水波動蕩生起了煙霧。
「青」可搭配頭髮和雲，還可形容眼睛。《晉書．阮籍傳》載「(阮)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阮籍有一「能事」，便是會做「青白眼」，遇喜愛之人會以青眼(即黑眼珠)正視看待，表示尊重；反之則翻白眼，用眼白相對，表示輕蔑。這就是「青睞」一詞的由來，也延伸出「青盼」、「垂青」等褒義詞。
回到最初的問題：為什麼說「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藍色提煉自藍草，藍草是根本，但色彩可濃可淡，正如「青」會因提煉原料或研磨染料的細膩程度有異，而幻化出無限可能，這也是荀子勸學的原因。楊倞〈荀子注〉「以喩學則才過其本性也」，你或許自認不夠完美，覺得自己落後在起跑線，但只要肯學，總能超越起始。就像此刻的你，不是多了解了古文嗎？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劉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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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4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