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學堂：兇案猜謎以外 推理故事 推你反思
【明報專訊】香港推理小說家陳浩基和譚劍相識多年，初遇的時刻也像極了推理故事的開首——他們於網誌平台因討論推理小說而結識，在現實世界相約見面後，才發現彼此住所十分之近，只有一分鐘路程。
不過現實世界不是小說，至今他們之間都並未牽扯進任何兇案，但推理作家相見，話題也離不開謎團和詭計。寫作多年，他們仍難忘創作推理故事的起點，陳浩基用「行差踏錯」來形容，譚劍也指了指身旁的陳浩基，開玩笑說「是被(這個)人帶壞的」。
時間回到2005年，陳浩基大學畢業後從事資訊科技行業已屆10年，想稍作休息，碰巧看到一個台灣的推理小說比賽，就投稿碰碰運氣。這年他以〈傑克魔豆殺人事件〉入圍第六屆「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徵文獎」決選，第二年的作品更獲得首獎，此後成為全職作家。譚劍的老本行則是寫科幻小說，曾自以為一生都不會涉獵別的類型，為寫好科幻故事需閱讀不同題材的小說，偶然發現有香港作者以〈藍鬍子的密室〉和〈窺伺藍色的藍〉同時入圍台灣的推理小說比賽，更以前者斬獲首獎。譚劍在網誌上撰寫讀後感，結果引來了作者——陳浩基現身，二人的來往也開啟了譚劍對推理寫作的興趣。兩篇初試啼聲的作品，陰差陽錯地造就二人加入推理犯罪世界。
世事有天意巧合，推理靠人為設計。讀者重視詭計是否有趣自然，謎團能否毫無破綻，這是陳浩基創作的重心。譚劍則相對重視人物刻劃，以及主題反思，這也是他轉向推理小說的原因，「我發現想在科幻小說表達的東西，用推理故事也能表達。我何不用普及的方式(推理)去寫，接觸更多讀者」。那麼這些共通的「東西」為何物？譚劍形容其中之一是對家庭價值、儒家傳統的反思，他舉《姓司武的都得死》為例，雖然涉及解謎和案件，故事亦與丁權制度相關，但一切都是幌子，核心是反思重男輕女的觀念，以及個體在制度下的壓抑。陳浩基的近作《隱蔽嫌疑人》則相反，他形容故事的開端是構想出有趣的詭計，再把隱蔽青年的社會議題納入其中，後者是為前者服務，設計合適的角色推動情節。至於《隱》的詭計是如何想像的呢？特別是角色的身分是如何——陳浩基卻表示要賣個關子：「再講會『穿橋』(劇透)的吧？」
「不是看，而是要懂得觀察。」
雖說現實世界不是小說，但靈感往往來自日常。譚劍認為推理作家要具備兩項特質，一是嚴謹的邏輯思維，二是觀察力，「不是看，而是要懂得觀察」。譚劍所講的「觀察」，是從事件的表象發掘，理解人與人、事與事可能的連結，他的小說〈重慶大廈的非洲雄獅〉寫一個從非洲逃亡到香港的政治犯，展現關懷和視野，立足點是基於細緻的考察——原來重慶大廈曾是重要的手機轉運站，協助商人把手機從內地賣到非洲，於是一個非洲的政治犯與一棟香港大廈的連結就有了理據，故事由此蔓生。
講座上，二人也被問及經典的提問：「如何知道這些方法可以殺人？」譚劍認為想出殺人方法不難，怎樣「幫助」兇手處理屍體、衍生後續的謎團才複雜。也許亦如小說寫作，有爆炸性的意念未必最難，將之構織成故事，才見功夫。陳浩基則從法醫學的書籍中，獲取相關知識。他推薦美國醫師D. P.萊爾(D. P. Lyle)的著作，作者更歡迎推理作家的來信，解答他們在小說中的奇難雜症，「甚至有作者問到，如果我的角色是吸血鬼，咬死人後，傷口處會否留下DNA？」
殺人和緝兇只是推理小說其中一環，完美的犯罪故事需要更多可靠的細節支撐。陳浩基憶述《網內人》的寫作過程，由於故事涉及網絡安全，人物需要躲過科技偵測隱藏身分，他便「代入」角色，親身試驗——沿港鐵路線逐站下車，連接Wi-Fi網絡，然後再往下一站重複連線，以混淆手機IP位置，證實方法可行，才寫進小說裏。那麼如何識破詭計，又有否被試驗？陳浩基也沒有穿橋，說留待讀者親自考究。但他們還是展示了「故事時間表」，二人笑說這有劇透的風險，大概也不便外流，只有現場觀眾得益了。複雜的表格把人物和事件細緻梳理，時間和空間的細節都要一一顧及，務求使案件設計得在情理之內——儘管故事的理念和反思，往往在兇案的真相以外。
■知多點：本格派、社會派
喜歡推理小說的讀者，大概曾接觸過「本格派」和「社會派」的概念，一般認為前者重視解謎，後者以案件反映社會現况。陳浩基解釋這是日本文學的劃分法，歐美則會統稱為犯罪小說，重視人物刻劃和文學性，較為貼近譚劍對作品的處理。陳浩基補充：「日本的推理最初也是受歐美影響，像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等作者，但日本人會鑽研，將之改良或是很學術地分析，才會慢慢強調『本格派』和『社會派』的分別。」
推理小說的發展也受時代影響，二戰時代日本盛行軍國主義，來自西洋的推理小說被貶抑。戰爭過後日本曾被美國接管，為擔心提倡武士精神的小說令軍國主義再次興起，於是官方推廣娛樂性高的本格派推理小說。但到了1960年代，陳浩基形容本格派小說的殺人機關被「玩爛了」，讀者對於詭計感到荒謬無稽，加上社會風氣較為開明，推理故事轉而關注官員貪污、社會黑暗、低下基層，出現了社會派的風潮。
但當社會派的故事變得可被預計，作者會追求變化，像本格派推理也納入社會議題，使兩者既競爭也融合，互有讀者。陳浩基的代表作《13．67》正正被視為兼取社會派和本格派所長，也在日本獲得多項大獎。
■延伸閱讀
陳浩基曾參與港、台、日作家短篇小說連作集，在環環相扣的4篇故事來一個反高潮，續寫故事卻言之有物，詳見11月26日見報《星笈中文》(周二學校訂閱版)。
Profile：譚劍
香港科幻及推理小說作家。著作包括《人形軟件》、《黑夜旋律》、《貓語人》系列等，作品售出外譯及改編版權，近作《姓司武的都得死》獲2024年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獎首獎。
Profile：陳浩基
香港小說推理作家。著作包括《遺忘．刑警》、《山羊獰笑的剎那》、《氣球人》等，作品譯作多國語言，並售出改編版權，曾以《13．67》獲2015年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小說類)。
文：韓祺疇
圖：廖凱霖、資料圖片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737期]
書之異世界：在歷史留白處着墨——《不是人》裏游走虛實的角色
【明報專訊】「大江東去浪淘盡」，三國時代繁星若夢，玩過電玩遊戲《真．三國無雙》的就會知道選角之難。多個陣營皆有出色的謀士名將，能力各有不同，...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