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文言：不受歡迎的貓頭鷹——梟將東徙
【明報專訊】相傳周宣王時，尹吉甫聽信後妻讒言，殺害孝子伯奇。伯奇死後化為伯勞鳥，尹吉甫出遊時聽見伯勞在桑樹上哀鳴，就問牠：「你是我的兒子伯奇嗎？若是，就停在我的車上；若不是，就飛走吧。」鳥兒果然停在車蓋上，尹吉甫這才知道兒子蒙冤。鳥兒跟着尹吉甫回家，尹吉甫假裝拿弩射鳥，卻趁機射殺了後妻，為兒子報仇。
伯勞雖是孝子所化，但名聲並不好，一是因為舊時傳說伯勞所鳴之家，必有死人；二是因為伯勞在五月鳴叫，五月陽氣衰退而陰氣萌動，陰氣是賊害之氣，故人們認為伯勞是「賊害之鳥」。
三國時期，曹植寫了一篇〈令禽惡鳥論〉，頗為伯勞鳴不平。文中他還提到梟與鳩的故事，梟和伯勞一樣，也是一種聲名狼藉的「惡鳥」。曹植的故事，來自西漢劉向所著《說苑》。
■內文
梟將東徙
(《說苑?談叢》)
梟(1)逢鳩(2)。
鳩曰：「子將安之(3)？」
梟曰：「我將東徙(4)。」
鳩曰：「何故？」
梟曰：「鄉人皆惡(5)我鳴，以故東徙。」
鳩曰：「子能更(6)鳴可矣，不能更鳴，東徙猶惡子之聲。」
■注釋
(1) 梟：粵音囂，hiu1，貓頭鷹
(2) 鳩：粵音溝，gau1或kau1，鳩鴿科鳥類的通稱，斑鳩、布穀之類
(3) 安之：安，哪裏，何處。之，往，去。安之，去哪兒
(4) 東徙：徙，遷移。東徙，向東遷移
(5) 惡：粵音烏去聲，wu3，憎惡，討厭
(6) 更：粵音庚，gang1，改變
■語譯
梟遇見鳩。
鳩問：「您要到哪兒去？」
梟答：「我打算搬到東邊去。」
鳩問：「為什麼？」
梟說：「西邊的鄉民都討厭我的叫聲，沒辦法只能搬去東邊。」
鳩說：「您只要能改變叫聲就行了，若不能改變叫聲，即使搬到東邊，那頭的人還是討厭您的聲音。」
■言外言
「梟」與「鳩」
歇後語有云：「墳地裏的夜貓子——不是個好鳥兒」，「夜貓子」就是貓頭鷹，也就是「梟」。
古人對梟有歧視，視為「惡鳥」，為什麼呢？
第一，牠叫得難聽。東漢經學家鄭玄直接說：「鴞，惡聲之鳥也」、「梟鴟，惡聲之鳥」，「鴞」就是「梟」，「鴟」也是「梟」類，又和「梟」合稱「梟鴟」或「鴟梟」。因為梟喜歡在黑夜出沒，叫聲又刺耳，擾人清夢，招人討厭，古人遂用牠來比喻貪惡奸佞、邪惡小人。
第二，牠不孝。《說文解字》稱：「梟，不孝鳥也。日至，捕梟磔之。从鳥頭在木上。」傳說梟長大後會把母親吃掉，而後才能飛，古人視之為「不孝之鳥」，抓到後會把牠剁碎，頭懸掛在樹木上，所以「梟」字上面是個「鳥」頭，下面是「木」。古代斬首示眾又稱為「梟首」、「梟示」、「梟裂」，就跟這種習俗有關。據說黃帝特別痛恨梟，為了讓牠滅絕，規定祭祠時要用梟。《史記》載：「祠黃帝用一梟破鏡」，祭祠黃帝本人更加要用「梟」和「破鏡」，「破鏡」是一種惡獸，專吃父親，和吃母的「梟」一樣，都不是好東西。漢代皇帝會在五月五日把梟剁了，做成「梟羹」，賜給臣下，以示滅梟決心。
〈梟將東徙〉中，鳩勸梟要改變自己的叫聲，不然飛到哪兒都招人嫌。
鳩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鳥。
《詩經．召南．鵲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鵲善於築巢，而鳩比較笨，不會營巢，但如《詩經》所說，鳩夠凶，也不懂客氣，既然不會築巢，就直接強佔鵲巢。後人因以「鳩居鵲巢」、「鳩僭鵲巢」、「鵲巢鳩佔」來比喻霸道蠻橫、強佔別人的地盤或掠取他人成果。鳩強取豪奪的本性不見得比梟好。
假設有這樣一個族群，到處不受人待見，以致幾千年來東逃西竄，無處安身。好不容易有人收留，卻反恩為仇、反客為主，不唯強佔人家地頭，更趕盡而殺絕之。只能說，這類人既有「梟」的劣根，又有「鳩」的劣性，不是好鳥。
■知多點
梟，即貓頭鷹。《說文解字》提到梟是「不孝鳥也」，北齊劉晝《劉子》卷九〈貪愛〉更云「百日而長，羽翼既成，食母而飛」，指梟羽翼既成後會吃掉母親而飛；三國時期曹植寫〈贈白馬王彪〉說「鴟梟鳴衡軛，豺狼當路衢」，將梟比喻成小人，意謂鴟梟阻擾着車馬前行返回封地。
鳩，鴿形目鳩鴿科部分鳥類的統稱，牠們狀似鴿子，頭小胸突，身呈灰色有斑紋，尾短翼長。《詩經．召南．鵲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形容鵲善於築巢，鳩則不會營巢也不懂客氣，會直接強佔鵲巢。
■實戰篇
1. 試判斷以下陳述：
(A)鳩的叫聲很好聽。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B)西邊、東邊的人都討厭梟。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C)鳩認為梟東遷沒什麼用。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2. 我們應當堅持做自己，還是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試根據梟與鳩的故事，並結合時代，說一說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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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若震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文：洪若震
插圖：鍾錦榮、lavin photography、Robbie Ross@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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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7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