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天空：文武雙全，鐵漢柔情
【明報專訊】◆辛棄疾二三事
【辛棄疾】(1140 - 1207)
字幼安，號稼軒居士，歷城(今山東濟南)人，豪放詞派代表，與蘇軾並稱「蘇辛」，作品輯成《稼軒長短句》。
時間錯配，徒嘆奈何！
辛棄疾少年時頗為得志，早有建功立業、報效國家之心。他很有軍事才能，可惜際遇欠佳，不獲提拔。很多文人，多只會紙上談兵，很少像辛棄疾，真真正正做到文武雙全。他真的曾打過仗，有戰績，一心希望南宋可以收復失地，見之文詞，亦多寫抗戰，風格慷慨激昂，屬豪放詞派的代表。
可惜時間不就，歲月不饒，壯志難酬。辛棄疾42至60歲時，雄心壯志，無奈因受其他官員彈劾，被迫回家鄉種地，過着隱居生活。對一位戰士來說，其痛苦可想而知。直到公元1206年，南宋北伐失敗，次年欲再對金用兵，朝廷才有人想起辛棄疾。然而，時也？命也？詞人已經年老多病，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不久更憂憤而逝，臨終前還高呼「殺賊、殺賊」，一生宏願，一以貫之，令人動容。由此可見，實踐理想，天時、地利、人和，似乎缺一不可。機會未必會來臨，但做好自己，作好準備，畢竟是我們僅僅可以控制的範圍。共勉。
鐵漢柔情
人云辛棄疾乃「詞中之龍」，今存600多首詞作，算來更是一條創作勤奮的龍。他前期的作品多酬唱之作，自入南宋後，作品境界大開，如《破陣子》起首「醉裏挑燈看劍」，慷慨激昂，令人印象深刻。提起辛棄疾，腦海不期然閃現林子祥在唱《男兒當自強》的畫面︰「傲氣傲笑萬重浪，熱血熱勝紅日光，膽似鐵打，骨似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里長，誓奮發自強，做好漢，做個好漢子，每天要自強，熱血男子，熱勝紅日光……」不敢再唱下去了，怕嚇跑讀者。
鐵漢兼具柔情，放眼今天，實屬男神，想亦必有「辛粉」、「辛糖」。觀辛《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一詞，可說是柔情的代表作，好在柔中帶剛，深藏不露，其中的「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表面寫美人孤高不群，實則抒寫個人抱負，嘆知音難覓；而「那人」的不落俗套，好比他不趨炎附勢，自甘寂寞，寫來實在耐人尋味。
此中還有我最喜歡的《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箇秋。」最喜歡，只因最有共鳴。辛詞愛用典，很多時候不易理解，但像這一首，平易近人，更好在易於背誦。同學要拋書包，最好挑些容易背誦的，這首是不二之選。君不見「少年」與「而今」，「不識」與「識盡」，對比強烈，是作者有所經歷之後得出的人生智慧，我亦借此寄語同學，要趁少年時增廣見聞，發憤力學，做好基建，然後更上層樓，境界自然更加穩固。千萬不要過早模仿「而今」的我，欲說還休，就說到這裏吧，希望讀者見諒！
◆《青玉案．元夕》的現代意義
熱鬧過後的孤清
辛棄疾在《青玉案．元夕》上片渲染了元宵節的景况，花燈多不勝數，華麗馬車滿街俱是。當我們以為這是描繪熱鬧市况的文學作品時，前面寫得愈是熱鬧，往後寫的便愈是寂寥。而且，在強烈對比底下襯托出來的寂靜，比起單純只寫寂靜更能入人心。
沒有上片的熱鬧，便沒有下片燈火闌珊的氛圍。在2016年DSE中國語文科卷二寫作能力的第一題是這樣的：〈試以「熱鬧過後，我卻感到失落。」為首句，續寫這篇文章。〉說的不就是辛棄疾這種熱鬧過後的寂寥嗎？
良朋共聚，酒酣耳熱，觥籌交錯。聚會過後，各自回家，總是若有所失，這便是熱鬧過後的孤清了。如何排遣如此情緒？如能在聚會時便為下一次聚會定下日期，那便是後會有期。後會有期的孤清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後會無期。人生無常，何時可再見面，無人知曉。因此，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熱鬧時候追求更熱鬧，雖然會導致更嚴重的失落感，但能及時行樂，仍可使人無怨無悔。
最高境界
清末民初的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曾經提及三種境界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這裏引用了三首詞作，分別是晏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柳永《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以及辛棄疾《青玉案．元夕》。三種境界，漸次而上，漸次而難，辛棄疾本詞代表的正是第三境。
王國維所說的三境界，第一境乃是對人生的迷茫，孤獨而不知前路幾何。第二境說的是人生有了目標，在追逐的道路上，求之不得之後容貌消瘦，而卻繼續追逐，無怨無悔。第三境是表明立志追逐的，在足夠的積累後，量變成為質變，不經意間已追逐到了。簡言之，第一境是「立」，第二境是「守」，第三境是「得」。「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置身熱鬧之外，追求美好，遺世獨立。
第三境界難以到達，但人生在世如能做到不隨波逐流，撥開雲霧，前景清晰，活得自我，在燈火闌珊處亦得看到一絲光芒。
■蒲葦：著作包括《中文科文憑試活用筆記》、《我要做中文老師》、《說話考試不離題》、《DSE中文科16課必考文言範文精解》、《一本正經學成語》系列、《一本正經學古文》等。
■潘銘基：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等
文：蒲葦、潘銘基
插圖：鍾錦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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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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