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滿fun：扣帽子

[2022.01.19] 發表

【明報專訊】每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就像月台上的黃線，也像地雷區，不能踰越。不慎觸碰，一觸即爆。同學最不能接受、憎恨的事是什麼呢？被人「老屈」(誣衊)應該能拿下前三位吧。

若你平日是在班上搞怪、活蹦亂跳的小猴子，當班裏出現惡作劇時，同學老師都會第一時間懷疑，你就是始作俑者。你澄清「我從未做過」，質疑的眼光依然集中在你身上，最後水落石出，別人終於知道錯怪你時，卻只淡淡拋下一句「對不起囉，誰叫你平時這麼頑皮？」誣衊可說是標籤的副作用。

壞的帽子

未把事件真相查出時，便隨便把污名強加於別人，是謂「人格謀殺」，令對方人設崩塌，被其他人用有色眼鏡看待。縱然最後還對方一個清白，卻已經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宋玉是戰國後期文人，與屈原合稱「屈宋」，是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他就被人扣上「鹹濕」的帽子。

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賦〉寫道，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詆譭自己，「玉為人體貌閒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願王勿與出入後宮」，指宋玉英俊兼口才了得，又貪好女色，望大王別讓他出入後宮。楚王聽後質問宋玉，宋玉辯解自己天生「靚仔」，口才是受教於老師，至於好色則絕無此事。

楚王要求宋玉提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否則不准進出宮廷。他解釋，「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天下美女無人能及楚國女子，楚國美女中又沒人能比得上他鄰居東家那位姑娘。她的身材是黃金比例，不用塗脂抹粉，已是絕色佳麗；眉毛似翠鳥的羽毛，肌膚如白雪般瑩潔，腰身纖細苗條，牙齒潔白，笑容令人甜入心，整個陽城、下蔡都為她迷倒。然而，姑娘傾慕於他，在牆上已窺視他三年，惟他仍未與她交往。就好比送到嘴邊的肉，他卻沒有吃，潔身自好。

宋玉再請楚王看看登徒子，指他的妻子蓬頭垢面，牙齒稀疏，走路駝背，一瘸一拐，又患有疥疾和痔瘡。這樣的醜婦，登徒子卻非常喜愛她，生了五個孩子，可說是好色得「飢不擇食」，請大王明察，究竟誰是好色之徒。

面對登徒子的誣陷，宋玉及時還擊，後「登徒子」被變成好色之徒的代名詞。而在宋玉的演繹下，登徒子亦被貼上連醜女都不放過的好色標籤；但若細思，登徒子對醜妻不離不棄，至死不渝，「係愛啊，哈利！」

好的帽子

你以為只有「被扣壞帽子」的事發生嗎？不一定。原來有時也會被別人「冤枉」你做好事。胡適考證《三俠五義》*時，開門見山說：「歷史上有許多有福之人。一個是黃帝，一個是周公，一個是包龍圖(包拯)」，歷史上有許多重要但後人不知是誰發明的事物，後人都歸功於黃帝；上古有許多製作，後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創始的，也都歸到周公身上，二人因此成了大聖人。古來有許多折獄奇案而來歷不明，皆投射到包拯身上，包拯遂成了中國的福爾摩斯。胡適稱這種人是「箭垛式的人物」。

*《三俠五義》是清代著名的公案小說，作者石玉昆，前半段依循《龍圖公案》為底本而寫，記述包拯與俠義合作，審奇案、平冤獄、行俠仗義等故事。第一回「狸貓換太子」便是家喻户曉、常被翻拍成戲劇。

共通點是「畀人屈」

被陷於不義，與被冠上好人的頭銜，兩者有共通點：同是「畀人屈」，名不副實。被人冤枉做了壞事，固然會心生不忿；盛名難負，有名無實，最終亦會被人取笑。

明代袁了凡寫給兒子的家訓《了凡四訓》中勸說：「世之享盛名而實不副者，多有奇禍；人之無過咎而橫被惡名者，子孫往往驟發」，享受極大名聲的人，但他實際上沒有功德，多會遭遇橫禍；一個人沒有過失差錯，反倒被冤枉，無緣無故被人栽上惡名，他的子孫，常常會忽然間飛黃騰達起來。

文：何雋彥

插圖：張欲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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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第55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