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赤子之心 喚醒靈魂——西西〈店舖鄰居〉
【明報專訊】2018年中文卷二要求考生以「重遊舊地所見有感」為題，寫作文章一篇。高下取決於考生的體會是否真切，描寫是否具體恰當，思考是否深刻。然而，普遍考生對景物的描寫粗疏，敘事過多，細節描寫簡略；抒發的感情浮泛，未能寄託真摯和細膩的感情。且以〈店舖鄰居〉為例，看西西如何細膩深刻地描寫景物，並讓情思隱含在描寫之中，文約而言深，情懷真切。
//1/ 描寫熟悉的事物
西西雖生於上海，卻在香港定居、成長。她的作品多取材於現實生活，充分反映她對香港社會、香港前途、香港人生活的觀察、關懷和反思。
•其中小說《我城》裏不少事件都是取材自1970年代的香港社會，本地市民的生活、香港的街道名稱或事物都一一融入小說中，可謂當時本地生活的寫照。
•散文〈店舖〉同樣膾炙人口，西西以細膩的筆觸，深入而生動地捕捉那些久歷風霜而正逐漸消隱的古老店舖的風貌，引領讀者發掘城市中每一條橫街、每一間店舖，店內每一個角落的趣味。
•而〈店舖鄰居〉顧名思義是寫作者的「鄰居」，雖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卻是作者常見的事物，自然熟悉親切。常見，不一定習以為常、視而不見，只要細心觀察，用心感受，亦能從尋常的事物發現趣味。
因此，寫作不一定要寫「驚天動地」的事，描寫的景物亦不必「氣象萬千」。虛構的事物未必能助你出奇制勝，反而令作品過於浮泛；取材倘若是生活中真實或普遍的場景，寫來得心應手，也較容易引起共鳴。
//2/ 捕捉事物的靈魂
西西在〈店舖〉說：「每一間店都是一個故事。」每一間店都有其生命，都值得細心觀看。那麼，怎樣才能喚醒它們的靈魂呢？
關鍵在於你內心所見。小王子曾說：「真正重要的東西，只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店舖的靈魂不是肉眼能輕易看到，必須用心去看、去感受，才能捕捉其獨一無二的面貌，而文章的靈魂同樣在於作者對事物獨到的情感和感悟。〈店舖鄰居〉寫的都是平凡的事物，醫館、禮拜堂、咖啡座、廢紙收購店、銀行、理髮店，全都是平日隨處可見，似乎乏善可陳。然而，西西憑着細膩的觀察和豐富的想像，賦予每一間店舖生命，更因而對生活、生命有深刻的感受。
例如在有關廢紙收購店的描寫：
沒有人沿街喊叫收買爛銅爛鐵，垃圾收集站每天出現廢棄的家具和電器。城市富裕起來了，是嗎？
佝僂的老婦，拖著一長串紙盒來了，這是她從超級市場、附近商店撿拾的廢物；流浪漢也來了，拋下一大袋用腳踩扁的汽水罐。總能換到一點錢。店裡的壓紙機嘎嘎響，這醜陋的店舖，做的是多麼美麗的事情。
有人每天丟棄家具和電器，也有人每天撿拾廢物以換取一點錢，作者因而提出詰問：「城市富裕起來了，是嗎？」由此可見西西對城市貧富懸殊的體察，對基層人士的關懷，對他們自食其力的欣賞。
又如在有關銀行的記述：
這裡是一間銀行，賣錢買錢的地方。
錢是什麼？錢是一幅地皮，錢是一幢樓房，錢是一輛汽車。錢是一碗飯，錢是一滴水。錢是一種氣味，錢是丁丁的聲音。錢是許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不是。在銀行裡面，錢是一疊紙幣，錢是熒光屏上賽跑的數目字。
作者由銀行聯想到「錢是什麼」，此提問可謂「靈魂的拷問」，發人深省。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但到底「錢是什麼」實在難以片言隻語說清。於是西西提出一連串「定義」，最後歸結出一個體悟：「錢是許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不是。」由此瓦解了世人對金錢的膜拜，同時令後文有關家庭主婦常到銀行的描述更耐人尋味。西西寫銀行，抓住了銀行的靈魂「錢」來寫，同時亦抓住了讀者的靈魂，使人不禁重新細細思量到底「錢是什麼」。
//3/ 運用豐富的想像
西西散文的獨特處不在於取材(寫什麼)——她寫的都是尋常的事物，而在於處理素材的方法(怎麼寫)。在〈店舖鄰居〉一文，她通過生動的語言，豐富的想像，令尋常的事物變得充滿童趣。
以有關禮拜堂的描寫為例：
人們說，天使棲息的地方是教堂的塔樓，那麼，在這小小的禮拜堂裡，天使棲息在什麼地方？
從信箱的縫隙朝裡面看，我當然看不見天使，但裡面也有吸引我的東西：一把椅子，椅背上穿了個明黃色的帆布椅套，椅套背後有兩個大口袋，每個口袋裡剛好放進一本厚厚的《聖經》。天使，原來就在這裡了。我決定也給我的椅子縫這樣的椅套，口袋裡也載滿福音。
作者看到那座小小的禮拜堂，便想起天使棲息的地方；看到椅背上的帆布椅套，竟想到那就是天使棲息之處。作者不單關心她的店舖鄰居，更關心天使的住處，即使是椅背，亦視為人，並用擬人法寫其「穿」了個明黃色的帆布椅套。最後作者更說要給自己椅子縫這樣的椅套，以載滿福音，令人讀後不禁會心微笑，亦使作品增添趣味。客觀而言，這座禮拜堂小小的，並不引人注意；而作者則從信箱的縫隙朝見其吸引之處——之所以吸引，全在乎主觀的心，而不在客觀的事。如能以赤子之心看待事物，以小見大，定能看到其靈魂深處。
●卷二實戰
重遊舊地，看見眼前景象，難免興起一番感受。試以「重遊舊地所見有感」為題，撰寫一篇文章。
【下期刊登學生作文示例分析】
◆黃慧琦：現職中學教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深信文字的力量。
顧問教師：黃慧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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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5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