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波子汽水
【明報專訊】文：張潔妮(元朗公立中學校友會鄧兆棠中學，中四)
走在路上，我正低頭玩着手機，腳邊突然滾來一顆波子，我剛想彎腰撿起，卻被人搶先一步。抬頭一看，是個滿頭大汗、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他微微對我一笑，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遠在天邊的他，原來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無法忘懷。還記得那是個赫赫炎炎的夏天，街道上有兩個在嬉戲打鬧的少年……
那時我們剛剛畢業，背上書包，踏出校園，為中學生涯感到不捨，同時也對即將迎來的大學生活感到陌生與期待。我們還是跟往常一樣，到熟悉的小巷小食部買波子汽水，排隊時也像往常一樣閒聊八卦，他一言我一語，時間也就慢慢地過去了。終於，到我們了，「老闆，還是老樣子！」他爽朗地對老闆說。接着老闆從冰箱拿出兩瓶還掛着雪霜的波子汽水，再遞到我們手上，一瓶西瓜口味，一瓶草莓口味。馬上喝上一口，感覺炎熱的夏天也變得可愛起來。
我們剛踏出馬路，我突然想起我將毛衣遺留在學校了。他說他要幫我回校去拿，讓我在這等他，我聽話地站在原地等待，我以為他一會兒就會回來，還在想着要跟他去吃什麼東西紀念中學的最後一天。可是，我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回來。突然，聽到有一把聽起來似乎從很遠處傳來的聲音在叫喚我，我轉身一看，看到了這生最難忘的畫面——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手裏拿着一件毛衣、一瓶喝剩一半的波子汽水。他滿臉笑容向我走過來，此時他旁邊正有輛大貨車衝來，我大聲說「不要，不要過來！」我慌張得擺手着他退後，但可能隔得太遠吧，他像是沒聽到一樣繼續向我走來。砰——我親眼看着貨車向他衝來，狠狠地把他撞開了十幾米外。「哥！哥！」我跑過去跪在他身旁，看着滿身是血的他，想看看他哪兒受傷了，但沒有辦法下手。他滿身是血，好可怕，好恐怖……他看着嚇傻的我，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別怕，我沒事，別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傻傻地跪在他旁邊，說不出話。除了他的話，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眼裏只有奄奄一息的他和滿地的血，空氣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和波子汽水的西瓜氣味。路人着急的臉、司機打電話召救護車等，我全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呆在他身旁，默默地看着他，就像是對他最後的凝望。
終於，救護車來了。我看着他被抬上車，他手裏還緊緊拽着我的毛衣，看着這畫面，剛剛一直忍住沒掉下的眼淚立即劃過臉龐。儘管我不欲掉下眼淚，它們還是不聽話地掉下來。我跟着救護車到醫院，看着他已經不省人事地被抬進手術室。手術室的門「啪」一聲關上，我頓時像失去了精神支柱般跌坐在地上，靠在牆邊，默默地看着手術室門上亮起的燈牌，誰過來說話也不搭理，只是在心裏默默悔恨：為什麼要讓他回去幫我拿毛衣？如果……如果當時沒有讓他回去，他是否就不會有事了？我一直恨着，恨自己當時要他回校。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我馬上衝了上去，拉着走出來的第一個醫生，問：「怎麼樣了，我哥他怎麼樣了？」我拉着他，就好像拉着最後一棵救命草似的。但是，我看着他充滿歉意的眼神，微微地搖了搖頭，我頓時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耳邊傳來媽媽的哭喊聲和醫生的交代說話，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唯一不真實的，只有躺在手術室裏面孔蒼白的少年吧？這麼多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每天渾渾噩噩，活在當年的愧疚和悔恨下……
「喂—喂—喂—」突然有把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回過神來，看到那個剛剛撿波子的少年。他看着我終於回神，微微對我一笑，把手上的西瓜味波子汽水遞過來。可能是剛買不久，上面還掛着冰霜。我傻傻地看着他，呆呆地接過汽水，眼裏只有手中的汽水。他說是為剛剛不小心把波子滾過來差點令我摔倒而道歉。我努力克制着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汽水，就像對待特別珍貴的絕世珍寶般，慢慢地喝了一小口。這一口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我看着面前的少年疑惑地撓了撓頭髮，小聲的說：「不就是一瓶汽水嗎？」我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回了句謝謝。
走路回家，路過的風景、街道、店舖，好像都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好像又有了不一樣之處。可能唯一的差別，就是路過的我有了欣賞它們的心情吧？縱然下着小雨，我都覺得格外美好。看着手上的汽水，就像透過它看到了他的影子。我問：「你在那兒過得還好嗎？」等了幾秒，不出意外，並沒聽到任何回答，但此時的我自有答案。我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流過了滿目眼淚，有些東西終究是該放下了。
【文章經編輯】
■啟導站
文句可更簡潔
突出主題重要
寫作的時候，寫完重讀、修改，是必不可少的一環。要修改的，不止限於字詞句子，也當留意文章主題和內容詳略，更要再次思考文章的主題和立意。
字詞方面，思考如何善用同義詞、近義詞，嘗試令遣詞用字和文句結構都更多變，更活潑靈動。嘗試朗讀此文，會發現文句方面可更簡潔，使全文讀來更通暢、利落。部分句子宜寫得更濃縮，既不影響本意，也能提升文章整體流暢度，例如第三段「我們剛踏出馬路，我突然想起我將毛衣遺留在學校了。他說他要幫我回去拿，讓我在這等他，我聽話地站在原地等待，我以為他一會兒就會回來……」，短短幾句，出現了6個「我」、4個「他」，若改成：「剛踏上馬路，我突然想到遺下了毛衣，他說要獨自回校取，讓我在原地等」；又如同段「突然，聽到有一把聽起來似乎從很遠處傳來的聲音在叫喚我……」，改成「突然，遠方傳來一個聲音，呼喚我……」或「 突然，一個聲音自遠方來，正呼喚我……」，效果如何？
另外，重新檢視下筆前的立意，再看看文章所寫內容是否圍繞主題、能否突出主題也非常重要。以這篇為例，主題是面對死亡？回憶與愛？放下傷痛？訂立清晰主題，理清最想帶出的信息之後，其他內容可化作襯托，以輔助突出主題，如此，目標和主角(即作者想透過文章帶出的最主要信息)才更耀眼奪目啊。
■文評人
游欣妮
喜歡手作、閱讀、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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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陳威諾
插圖：張欲琪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54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