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沉思：你我都可以講古
【明報專訊】一說到講故事，大家總會聯想到老人家，他們愛在家中與兒孫細訴陳年舊事。我外婆生前就是這樣，當時的我不免感到有點煩。然而，長大後我明白到說故事的人不一定是老人，聽故事的人也不一定會感到煩厭。剛過世的李我先生(1922-2021)，他應該是香港歷史上最會說故事的人吧，但他不是老了才說故事，他開始講故事的時候只是二十出頭，與現在大家喜歡的姜濤一樣年輕。
一人聲演所有角色
我每年都會教一個科目名為「香港五六十年代流行文化與社會」，而當中總會有一課講到「天空小說」，基本上那課的主角就是李我。天空小說就好像現在的廣播劇，例如商台的《十八樓C座》，分別在於天空小說由一個人聲演所有角色，而廣播劇由不同人合力聲演。對呀！男女老幼都是一個人講呀！還有敘事者呀！李我就是天空小說最重要的人物、香港最著名的「講古佬」。他把自己在1950年代前所經歷的社會動盪，以動人的故事聲演出來，帶出世間的人情冷暖。
上課的時候，我很喜歡講李我一段故事 。李我在1949年來港加盟麗的呼聲電台，之後他一直在香港和澳門發展，直至在1970年代中退出播音界，見證了戰後播音的黃金時期。來香港之前，李我在廣州的風行電台已經成名，香港歷史學者吳昊教授曾訪問李我，他這樣複述李我的話：「簡直瘋魔當時之廣州人，聽眾踏單車趕回家中收聽，沿途家家戶戶收音機響着，來到家門前，耳朵竟一句不漏，而香港方面，大街小巷、商店、涼茶舖，都站滿人傾聽得如醉如痴。」光看這段文字，就感到非常精彩，自己好像就是那個踏單車的人，回到1940年代的一個下午，在街上不經意地收聽了李我的天空小說。
我們很難聽到李我當時的錄音了，但要感受他講古的風範其實不難，大家可以運用一下想像力。他在生前出版了一套五本的回憶錄《李我講古》，負責整理的周樹佳把李我生動的說話呈現紙上，恍如一幕幕的天空小說。最打動我的是說話內容，李我就好像一本豐富的民間歷史書，把那一代人的生活細節與情感記錄下來。例如他寫到太太蕭湘的童年經歷，她的父親因移情別戀，把只有12歲的蕭湘和兒子送入難童收容所，蕭湘就在極差的環境下住了7年，度過了整個少女時期。
李我講古不光是講個人的經歷，社會環境和生活細節是他的故事中心。我在蕭湘的故事中，看到抗戰時期被遺棄兒童的一頁，以微細的鏡頭捕捉生活的點滴。在李我的故事當中，包括了不少別人的故事，現在回看是一代人的寫照。
香港人有很多故事，不論長幼都可以是「講古佬」。這些不會在官方歷史收錄的小故事，如果我們堅持以不同的形式一點點、一滴滴地傳下去，歷史的拼圖總有一天豁然開朗。
■本周閱讀作品
《李我講古》(共五冊)李我(著)、周樹佳(整理)
香港：天地圖書，2003-2013 年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散文、小說、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大好書)。近作包括散文集《亂世破讀》及編著《香港．一九六○年代》。
◆賴恩慈 - 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曾獲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及鮮浪潮電影大獎等。代表作《女兒紅》(獨 腳戲) 及《N+N》(電影)。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賴恩慈、書照(由天地圖書提供)
[語文同樂 第517期]
卷二練筆：描寫技巧──「告訴」和「呈現」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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