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垂下頭,但見女兒身,內心盡是厭惡驚恐。穿上束胸衣,把恤衫鈕扣逐顆扣上,抬起頭,打量鏡子內的自己一眼。27歲的Henry,前半生被困在這副軀殼,只求還原男兒身。
望穿秋水,直至遠赴英國,Henry終如願切除乳房,注射男性荷爾蒙,臉頰長出鬚根。英國政府承認他是男性,但回到香港,卻因未完成整套性別重置手術,身分證只能印?「女」字。徘徊於男女廁外,他都不知該進哪扇門,生活絕望,惟有入稟挑戰入境處,下月或有裁決。父親說他會失去所有,但他心無所懼,亦決不隱姓埋名。
文:陳柔雅
圖:馮凱鍵
讀女校被質問為何髮短不穿裙
小學時期,Henry已一頭短髮,常與男同學到處跑和踢球。其姊姊舉止嫵媚,總批評這個妹妹「醜怪」。升上一所傳統且有宗教背景的女校,校園瀰漫「恐同」氣氛,上課首日老師已認定這學生是「Tomboy」,往後不斷質問「為何不穿裙?為何頭髮這麼短?」每道問題,流露世俗的性別定型。Henry不認為自己有錯,「但覺得不被接受,就不想表達自己」。
2008年,Henry終有機會離港。站在英國布萊頓街頭,同性伴侶牽手親吻,途人雌雄莫辨,性別不再如黑白分明。環顧四周,Henry發現再無人以奇異目光盯?他的短髮和裝扮,頓時解放了。其就讀的預科學校尊重性別多元文化,容許學生選擇穿裙或褲。
英國街頭雌雄莫辨 頓感解放
Henry在當地首度參加同志遊行,開始探索性別的可能性。其實Henry從不覺得自己是同性戀,只是找不到詞彙解釋。直到他愛上一個女孩,卻不想以女性身分談戀愛,Henry才意會自己可能是跨性別,性別認同與原生性別不一。
想要變性的念頭,時刻佔據思緒。2011年,Henry在英國獲轉介至性別認同障礙診所,確診是「性別不安」,但查考資料,考慮到女變男的性別重置手術有風險亦不成熟,只選擇切除乳房及注射男性荷爾蒙。
未完成手術 在港改性別被拒
前年Henry取得英國性別承認證書,承認其後天性別為男性。去年他返港工作,欲更改身分證性別,手執一本已更改性別的英國護照,並出示英國醫生的診斷證明,指他已用男性身分生活多時,毋須做手術,但入境處人事登記處以他無做手術切除子宮、卵巢和重建陰莖,拒絕申請。
自此他兩邊不是人。每逢到銀行辦手續、過關出示身分證,他都被查問究竟。走進男廁是犯法,入女廁又被趕走,「當我入廁所都有困難,我可以點結婚?」看不見將來,促使他入稟高等法院,質疑人事登記處做法違反《人權法》及構成間接性別歧視。入境處稱案件已進入司法程序,不作評論。
據醫管局數字,公立醫院過去5個年度有52人接受性別重置手術,當中僅18人由女轉男,同期在精神科專科門診求診的性別認同障礙患者共有3100人次。Henry認為不能強迫人接受變性手術以換取更改法定性別,因不少人身體未必能承受完整手術,也有失敗風險。他盼政府落實性別承認制度,以法律承認一些人的後天性別,並倡議自我聲明模式,「你覺得你是男人,你就是男人」,這才符合人權,且能「去病化」。
父知入稟潑冷水:你會失去所有
回首從前,Henry沒自憐,反而感覺幸運,獲同窗支持,好友父母甚至欣然接受其轉變;然而自己父母與胞姊仍無法接受失去了「阿女」、「阿妹」。「你一定會輸,你會失去所有。」他入稟後主動致電父親,但父親說了這句話後,兩人再無聯絡。性小眾平權偶有曙光,他卻看不到餘生與家人和好的可能。
跨性別運動的困難在於群體隱蔽,Henry說不少人不敢出櫃,有人變性後淡出跨性別圈子,悄然以後天性別過活,只因恐懼歧視。不少性小眾司法覆核申請人隱去姓名,今次入稟挑戰入境處有3人,當中僅Henry公開身分,「我覺得做錯的不是我,要堂堂正正打官司。我想社會記得我們只是普通人,值得被尊重和受法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