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樹如人 攀樹師盼風後見重生 指樹需規劃保育 「港人只當有風險物件」
【明報專訊】從前盛夏，由青衣邨30樓窗外俯瞰，一片嫩綠密林，唯獨一棵樹冠狀似蘑菇的鳳凰木，樹梢綻放?艷紅花朵。這點點鮮紅，長存小伙子心中，「一棵樹要有空間生長，才會長得又大又靚」。年月過去，小伙子成了攀樹師，卻發現我城願意給樹木的空間很少，不少大樹在夾縫掙扎求存。兩周前超強颱風「山竹」襲港，狂風如狼嚎，吹倒逾萬棵樹，生命力頑強如百年榕樹都連根拔起。樹的死亡終令港人開始思考，哪裏出了問題？手執鏈鋸，木碎飄揚，枯枝墜地，告別一棵又一棵樹，29歲的攀樹師馬學銘(Jason)心忖，這或許是一次重生的機會。
文：陳柔雅 圖：賴俊傑
10號風球那天，九龍灣彩盈邨窗外一個斜坡，原本長滿樹，風吹了一小時後，只剩禿樹，斷枝遍地。傍晚甫改掛8號風球，Jason便焦急地跑到附近拯救被塌樹壓住的車輛。駕車繞一圈，眼見沿路塌樹，他從車上取來鏈鋸，鋸斷並移走樹幹。
風雨未退去，手機已響個不停，收到大量緊急修樹報價查詢。翌晨7時，天仍灰濛，Jason與手足已在彩虹站附近，躍上載滿工具的車趕去西貢。多條行車線封閉，車輛緩緩駛經清水灣道，遍地枯枝敗葉，樹被吹彎了腰，趕上班的市民穿過密林，跨過橫亙路面的粗壯樹幹。車上團隊都焦急，決定提?鏈鋸，下車義務清樹。駛至蠔涌，路再被樹堵塞，沒工具的警員欲救無從。Jason再下車將樹木鋸成細塊，突然一名中年婦人走來，吐了一句：「真係蠢。」
這句話的用意，Jason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眼前景像前所未見，使他心痛，兩周以來近乎每日處理10多棵樹，手都扭傷了。
熱愛大自然的他，其實兒時沒想過當攀樹師。原本他修讀醫療管理高級文憑課程，但發現自己不適合刻板的室內工作環境，中途退學。當大多同學成為護士，他第一份工作是歷奇教練。8年前他接觸到攀樹課程，對樹上的自由一見鍾情，「由醫人變醫樹」，終日為修剪和保養樹木奔走。
澳洲人叫別剪太多 港人相反
3年前他到澳洲墨爾本工作假期，在園藝公司打工。澳洲天闊地大，不少人的家園都種樹，通常當樹枝碰到架空電纜或建築物，便會修剪少許。有日他在花園修剪樹上枯枝，屋主全程站在背後細看，?他不必剪那麼多，「那時覺得好有價值，我是在延續棵樹的生命」。
相反，港人總擔憂樹長得太大會有危險，有人不滿樹擋住豪宅風景，要求折頂，但其實會影響樹的生長，「香港10個有9個客人都覺得修得愈多就愈安全」，短期不需再付錢保養，亦減低風險和責任。澳洲每個地區都有修剪幅度限制，保育意識強。「真的很不同，一個為責任，一個為樹木」，Jason說。在他眼中，樹像孩子，總不能放任讓它生長，需要規劃和保育，「其實對樹要像對人一樣，但香港人只當樹是有風險的物件」。
投標價低者得 修樹質素參差
回港後，Jason很想改變行業生態，但投標驗樹和修樹合約總是價低者得，令修樹質素參差；客人不懂愛惜樹木，有時總凌駕專業意見。他意識到一人力量渺小，唯有培訓更多人善待樹木，即使用升降台修樹，也要小心翼翼，怕傷了樹。鋸樹鋸得多，像醫生對病人一樣，少不免麻木，但他心仍未冷，「每次落地望上棵樹，剪得好靚，我就會覺得，我對得住棵樹」。
大量樹木遭吹倒 問題早種下
「原來(樹木)生存真的好難。」這是Jason對8年攀樹生涯的總結。大量樹木被山竹吹倒，其實問題早已種下，他說不少高大的樹只能在如花盆般的環境生長，有些種在路邊，根部生長穿透不過石屎，結果大風一吹便倒下。
大批塌樹與垃圾殊途同歸，被棄堆填區，後來政府才開放啟德發展區臨時木料廢物收集處。其實樹木最後一程可回歸自然，Jason曾見澳洲為循環再用，將樹木打成木碎，鋪在公園或樹木旁作植坡，免生野草，增加泥土濕度。
生死有時，「風災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是重生的機會」，Jason說，樹木如是，我城的樹木管理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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