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人總想抓緊生活中的一切，但擁有愈多，顧慮亦愈多，這放不下，那又捨不得，網絡插畫師蘇逸傑(阿傑)卻說：「其實不需要覺得身上好多羽毛(即放不下的東西)，而成日都要好珍惜……你只是一個平凡人，所以不用覺得自己太重要，可以盡量釋放自己。」在阿傑眼中，沒什麼是「太過重要」的，就像他facebook專頁的名字——Nothing Serious。

■主角無名無姓 是他也是你和我

Nothing Serious專頁上的插畫線條簡單，用色不複雜，背景多只是一個抽象空間，再加上短短數行金句，一幅插畫就算完成。阿傑自言沒學過畫畫，畫功不算突出，但總算自成一格，「我撇開了(畫功)，畫到咁算是有自己的風格啦，又幾得意」。畫功也可以撇開，那他創作最重視什麼？他沒想太久就說：「圖文之間的陌生感。」有時「圖文不符」地用象徵和隱喻表達自己的感受，讓圖畫跟文字抽離一點，就是阿傑說的「陌生感」，他認為這能為作品營造更好的氣氛，令讀者感受更深刻。

畫中有個常駐的主角，頂�茪@頭亂糟糟的黃髮，一身白衣白褲，阿傑說此人無名無姓，沒有性別、沒有年齡、沒有性格特徵，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沒有身分的人。「(主角)是個好『基本』的人，可以代入我們身邊每一個人，女仔看他/她是一種感覺，在一個阿伯眼中看來又是另一種感覺。」阿傑這樣安排，是希望作品能走入所有人的內心。

■主角陰沉孤僻 「真人」幽默陽光

「已不奢求準時下班　只希望回家的路上　可以看到未黑的天」、「一畢業還未想好方向　就被社會迫�茩n安定下來」……Nothing Serious專頁予人的感覺似乎是消極、冷漠，阿傑未有否認，但就有點迫不及待地解釋：「但其實我真人不是這麼消極跟負面。」又有人覺得他的畫總是只得主角一人，從而聯想成他本人是陰沉又孤僻，他感覺好笑又委屈地說這只是「技術上的限制」，因兩個人的「畫面」對他而言較難駕馭。

「我本人是比較幽默、陽光的。但我覺得這(真人和網絡上塑造出的形象有落差)好正常，你展示出來的一面跟真人本身絕對可以是兩件事。」阿傑如此回應坊間對他的「誤解」。他形容，自己是透過Nothing Serious這專頁以另一個身分說心底話，就像寫日記般，「其實人只是(在日記中)抒發自己某個面向，然後在現實用另一個面向生活」。所以，心底話說完了，他就離開這個插畫中的主角，如常地打機、逛商場、淘寶。他一再強調：「我係正常人！」

■從編劇變成插畫家 延續創作路

2012年，從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畢業的阿傑因熱中於文字創作，加入了無?電視做編劇。他回想，與其說那工作是創作，倒不如說是見識職場生態，「珍姐(曾勵珍)是我們的上司，她一出現就會令大家誠惶誠恐、焦慮不安……我覺得好搞笑，點解大人世界(即職場)會對上司好像對慈禧太后咁？」而令阿傑更難適應的，是無?制式化的生產模式，要求編劇跟循公司固有的文法創作，限制他們寫劇本的題材及內容。「剛畢業時會覺得自己可改變些什麼，但原來你只需要跟他們(無?)那套做就行」，甫踏入社會的他，深深領教到人在大環境下的無力。

阿傑兩年後離開無?，輾轉做了數個月自由身編劇，卻找不到走下去的動力。他無奈地解釋，「作為編劇，寫劇本是沒錢收，要等有導演買……你可以寫了幾萬字、花了很多勞力，最後沒錢收」。不願意接受這種最後可能是無償的付出，他徹底從編劇行業跳了出來。

這一跳，阿傑更跳出了單純的文字創作，和友人創立專頁Nothing Serious畫插畫，後來友人出國留學退出，他便獨自經營至今。阿傑很實際的說，當初選擇插畫的原因之一是「操作上比較容易」，尤其他曾於電視台面對複雜的戲劇製作程序，於是想做些簡易又有內涵的東西。他認為透過插畫表達觀點不遜於任何藝術創作，特別是抒發日常生活感受會有更大發揮空間，「可以將生活上一些很真實、很微小的感受帶給人，這是插畫的magic」。專頁有接近17萬人讚好，或多或少印證了這個magic。

■畫出苦惱抱怨「治療」讀者

打開Nothing Serious的專頁，不難發現作品題材很多都與工作的苦惱有關，對不少「打工仔」讀者來說可謂入心又貼地。阿傑是自由工作者，職場之苦的靈感從何而來？「我還有跟編劇行業的舊同事聯絡，對他們來說，工作是……不滿意又無奈要做下去。」舊同事的分享令他感受很深，就像看到一個個曾經以為可以「想點就點」的小子，走入社會後才赫然發現身上枷鎖重重，而這些枷鎖往往更是你為了生活而無法「卸下」的東西，例如金錢。

於是阿傑的作品就像為大家出一口氣般，代他們把生活、工作的不快統統吐出來。很多人視這樣的抱怨為散播負能量，阿傑不認同：「抱怨其實是必須的，一個人不抱怨是頗『精神病』的一件事……因為沒抒發位，人會好不開心、好鬱結。」在他看來，面對一些解不開的無奈時，別人的理解比鼓舞來得重要，「等於小時候你考試沒溫書，別人走來跟你說加油其實是沒意思，你想聽的是他跟你說，他也沒有溫書」。

有讀者看完他的作品後，會在留言欄說不敢like(讚好)、怕被人看到，阿傑就說這不失為一件好事，起碼證明他的插畫和文字真的「治療」了這些人，「至少他贊同，或者覺得有人明白自己的感受，那刻他被治癒了。當然之後我不知道他會如何面對，但當下他的某個情緒是被釋放了，人亦開心了，這已經夠啦」。

■Nothing Serious——「無」的哲學

抱怨和釋放情緒後，阿傑最想告訴讀者的是，放下一些執著，生活也許沒那麼壞，「這個世界是有好多好多陰暗面、現實面，但我們不需要覺得這些東西纏住我們」。Nothing Serious這個名字是阿傑的友人所改，當中隱含了「無」的哲學，意思即沒什麼是「太過重要」的，「我們成日都因為好多事情而令自己變得好緊張、好認真，但其實只要退一步，豁達一些，就會有條新的出路」。

由打一份薪酬穩定的工，到全職投入未必會賺錢的網絡創作，阿傑也是靠這套哲學走過來。回想當日沒什麼顧慮地轉行，他說失敗的壓力並沒演變為很大的恐懼，豁達的他一心想，做不來就再去找工作，沒什麼大不了的，笑言「這不是要跳崖與不跳崖的抉擇」，「不會因為做全職創作後發現做不到就好悲痛咁」。他覺得人不需要把所有東西都看得太重，甚至乎是自己，「不需要覺得身上有好多羽毛(即放不下的事物)，而因此成日都要好珍惜羽毛……你不是公主、王子，你只是一個平凡人，所以不用覺得自己太重要，盡量釋放自己多一點」。

●相關概念

互相影響(interaction)

主流價值(mainstream value)

處理壓力(coping with stress)

人生態度(attitude towards life)

文：鄭秀賢

圖：鄭秀賢、受訪者提供

[通通識 第45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