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被鬼取笑
【明報專訊】宋仁宗至和(1054-1056)年間，南宮留守(州官)田登，因為名字有個「登」字，就要百姓避諱，不許提這個字。適逢元宵節，按例要燃點花燈供百姓遊賞，即「放燈」。官府告示卻不敢用「燈」字，遂改為：「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據說田登因為這件事，被諫官告了一狀，丟了官。丟官事小，遺羞千古事大，田登從此成了千年笑柄，並有了成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然而，後世的官員並沒有汲取教訓，類似的笑話層出不窮。清代蒲松齡《聊齋誌異》提到，有個游擊(中層武官)生性暴虐，偏又有諸多忌諱，這不准提，那不准用，結果惹來鬼的戲弄和嘲笑，自取其辱。這個故事正是田登「放火」的翻版。
◆司札吏 (《聊齋誌異》)
游擊官某，妻妾甚多。最諱某[1]小字[2]，呼「年」曰「歲」，「生」曰「硬」，「馬」曰「大驢」；又諱「敗」曰「勝」，「安」為「放」。雖簡札[3]往來，不甚避忌，而家人道之，則怒。
一日，司札吏[4]白事[5]，悞犯[6]，大怒，以研[7]擊之，立斃。三日後，醉臥，見吏持刺[8]入。問：「何為？」曰：「『馬子安』來拜。」忽悟其鬼，急起，拔刀揮之。吏微笑，擲刺几上，泯然[9]而沒。取刺視之，書云：「歲家眷硬大驢子放勝。」
暴謬[10]之夫，為鬼揶揄，可笑甚已！
牛首山[11]一僧，自名「鐵漢」，又名「鐵屎」。有詩四十首，見者無不絕倒[12]。自鏤印章二：一曰「混帳行子」，一曰「老實潑皮」。
秀水[13]王司直[14]梓[15]其詩，名曰：「牛山四十屁」，款云：「混帳行子、老實潑皮放。」不必讀其詩，標名[16]已足解頤[17]。
◆註釋：
[1] 某
另一版本作「其」，「其」指游擊的妻妾。後面「年」、「生」、「馬」諸字或許就是妻妾們的小名。
[2] 小字
小名，乳名。
[3] 簡札
竹簡、木札。古代文字書寫在竹簡、木札之上，故以「簡札」泛指文書、信函。
[4] 司札吏
官府中管理文書的小官吏。
[5] 白事
白，陳述，報告。白事，陳說事情，稟告公務。
[6] 悞犯
悞，同「誤」。悞犯，錯犯，指不小心犯了游擊的忌諱。
[7] 研
古同「硯」，磨墨用具。
[8] 刺
即「名刺」，名片，名帖。
[9] 泯然
泯，【粵】音敏，消失，喪滅。泯然，形迹消失殆盡的樣子。
[10] 暴謬
殘暴荒謬。
[11] 牛首山
山名，在今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因雙峰如牛角而得名，又稱「牛頭山」。
[12] 絕倒
大笑而傾倒，指笑到不能自持。
[13] 秀水
又名「繡水」，在今浙江省嘉興市北。源於南湖，北入運河。這裏指秀水縣(今浙江省嘉興市)，明宣德五年(1430)分嘉興縣另設秀水縣，1912年又合併為嘉禾縣，後復稱嘉興縣。
[14] 司直
古官名。漢武帝時，設「丞相司直」，以輔助丞相檢舉不法。東漢時期改屬司徒，北魏後沿置，掌管糾察、斷獄；明代廢除。這裏用古官名稱明清時期的監察御史。
[15] 梓
梓木，這裏用作動詞，指刻印出版。古代雕版刻書，以梓木為上，故書籍付印稱為「付梓」。
[16] 標名
題名，這裏指《牛山四十屁》的書名、落款。
[17] 解頤
頤，下巴。解頤，指笑脫了下巴，形容人開顏歡笑。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圖：鍾錦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