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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專訊】1950年你在哪裏？不光是學生，我相信不少老師也還沒有出生呢！距離我們有半個世紀之多，劉以鬯(1918-)就在這年發表了短篇小說〈天堂與地獄〉，收錄於最新出版的《香港當代作家作品選集：劉以鬯卷》(2014)中。當時劉先生剛從上海來香港不久，面對殖民地的社會，貧富懸殊，這個所謂的天堂其實有不少醜陋的面貌。
小說有趣的地方是敘事者並不是人類，而是一隻剛滿一個月大的蒼蠅BB。它活在一個腥臭的世界裏，經大蒼蠅的介紹，飛到一個乾淨的、有冷氣的咖啡室。然而，在這個高尚的地方，它看到的盡是成年男女因為金錢而互相欺騙的一幕幕的場景，最後小蒼蠅選擇飛回垃圾桶中，堅持它的生活。〈天堂與地獄〉是一個成長故事，年輕的蒼蠅認識了人間的陰暗面，亦是南來作家劉以鬯對當時香港社會的批判。
以小蒼蠅看人間陰暗
小說的敘事角度是有趣的，因為是一隻小蒼蠅，它不容易被人類察覺，自由飛翔，讀者可以通過牠看到在繁華背後的真面目。但正正因為這是一隻蒼蠅，它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最後只能選擇離開。
我們在2014年如何教授這些60多年前的作品呢？如何讓學生明白及產生興趣呢？我相信攝影是一個很有效的媒介。香港五、六十年代有不少出色的寫實攝影，可以幫助21世紀的年輕人理解以前的香港。畢竟，我們沒有經歷過五十年代，單靠文字的想像是不能夠對過去有較明確的認識，影像在這方面是極為重要的。
陳迹鏡下的天堂與地獄
〈天堂與地獄〉是有關貧富的故事，我在陳迹(1918-2004)的攝影集《香港記錄 1950s-1980s》(2012)中找到相關的相片。陳迹與劉以鬯是同代人，他是香港戰後的攝影師，曾在不少報刊擔任攝影工作。他的寫實角度有助讓我們對當時的香港增加多一點的認識。
〈足下生涯〉是攝於1953年的上環，畫面的三分之二是一幅大型的皮鞋廣告，上面還有英文字 SHOE。皮鞋光亮整齊，我們可以想像一位穿着西裝的男子走進中環辦公室的場景，然而，諷刺的是相片的下方是一個穿着唐裝衫褲的男子，在街頭的紙箱堆中吃飯。畫面中的足下生涯，不就是另一種天堂與地獄嗎？
〈露宿〉是陳迹攝於1956年的佐敦道碼頭巴士站，捕捉了街童的生活片段。相片的構圖跟〈足下生涯〉一樣，上方是一個有錢的世界，下方是平民百姓的生活。我們自然會同情相片中的小朋友，或者是〈足下生涯〉的男子，他們甚至沒有機會好像小蒼蠅一樣選擇停留或離開，他們很難超越自己的階層。雖然是窮困，但照片中散發出一種無拘束的感覺：倦了就睡在地上，不完全被社會的規條所約束。如果劉以鬯的〈天堂與地獄〉是通過描寫「天堂」來諷刺香港社會，那麼，陳迹的攝影是讓我們看到「地獄」的壓迫與自由。攝影不光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文學，更帶出不同的角度，互相補充，讓我們對社會有更全面的理解。
文：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人文學科研究中心主任黃淑嫻
